沐瑾進攻,隻需要攻破一麵即可,因此把兵力全部壓在西門這邊,發起猛攻。
喬烈防守,卻是要把郡城的四麵牆都防住,一處都不能破開,因此,兵力是分散的。各郡合兵的主力軍隊打得隻剩下七萬多人,分到各個城牆加兩萬都不到,麵對沐瑾全力攻打西邊,為防沐瑾又打奇襲攻擊其它三麵城牆,並不敢把所有能戰之兵都調到西邊來,因此,喬烈守西門,真正的可戰之兵隻有三萬,其餘的都是剛從地裡召來的佃戶、莊奴。
這些人平時吃不飽穿不暖,營養不良長得非常瘦弱,成天麵朝黃土背朝天,乾著繁重的活計,吃的卻是豆子栗米,連葷腥都見不著,想殺隻雞吃都怕被莊子管事吊起來打,來到戰場上,他們對著彪悍精壯殺氣騰騰的沐瑾大軍,隻看到對方的衝殺過來的勢頭就已經雙腿發軟,大腦停止思考,不知道要乾什麼了。
衝上去,不敢!
逃,往哪逃?
帶領他們的什長是從各郡的精銳中調派出來的兵卒。什長見到他們嚇傻的樣子,學著自己的佰長、千總,朝著周圍的人劈頭蓋臉地打去,大罵道:“愣著乾什麼,衝啊,殺啊——”
什長率先朝著前方發起攻擊,然後因為喊得最大聲,又衝在最前麵,直接讓跳下來的步兵舉起盾擋住揮來的長矛,再一個近身,刀子從盾牌下方紮入那什長的小腹,痛得什長彎下腰,兵卒再一個抽刀,斬頭,圓滾滾的腦袋掉在地上,脖子裡噴濺出大量的鮮血,澆得兵卒的盾牌、盔甲上都是血。
屍體轟然倒地。
後麵的兵草卒瞧見嚇得腿抖得都快站不住了,臉色慘白,連動都不敢動了。
另有一些什長、佰長,見到這些新兵不敢動,近著手裡的武器斬向周圍的兵卒,大叫:“怯戰者,殺!衝啊——,衝,往前衝……”
近身處的兵卒被砍翻,嚇得其他人下意識往前衝,去看到前方己方的兵一個接一個倒下,腿跟釘在了地上似的,動彈不得。
沐瑾大軍翻過沙袋,待到了近前,見到對方的長矛兵竟然沒有攻過來,再定睛一看,竟然全都是些麵黃肌瘦的青稚麵孔,一個個木木呆呆傻傻的,腿和手都在抖,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不由得愣了下。
佰長見到大軍停下來,大聲喝問道:“發生什麼事?”快步上前,見到竟然是一群沒見過血已經嚇傻了的新兵,當機立斷,大喝:“放下長矛,放下你們的武器,繳械不殺!”
這些都是慣例了。大將軍不接受投降,但是接受在戰場上繳獲俘虜。戰場上逮到俘虜的戰功,也是相當可觀的。這麼一窩,至少能讓他升千總,爭一爭,興許能拿下營將呢。他提高嗓門,對周圍的兵卒們大喊:“一起喊,放下武器,繳械不殺。”
這些兵卒都是從中軍大營出來的,打過淮郡、魏郡、打過草原,對此都是乾熟了的。
一群人當即衝過去,一邊喊著繳械不殺,一邊往前衝,把嚇傻的兵卒子踹翻在地,把他們的長矛打掉,便朝著什長、佰長發起攻擊。
這些臨時抓來的新兵營的什長、佰長,必然是各軍兵卒中最擅戰勇武的才會提拔上來帶新兵。如果訓練時間稍微長一些,新兵們習慣聽他們的命令,有這些人在,新兵還是有一定戰鬥力的,隻要把他們宰了,新兵很容易就潰成散沙。
斬獲什長、佰長還有戰功可拿!
那名佰長麾下的兵卒們齊聲大喊:“放下武器,繳械不殺”,近百人的喊聲彙聚在一起傳出去很遠,讓周圍聽到的人隻覺莫名。
什麼鬼?剛開始進攻,連城牆都沒摸著,就喊繳械不殺了?緊跟著他們也看到了新兵們嚇傻的樣子,毫不猶豫地跟著大喊起來,也根據以往的慣例,把什長、佰長級彆的通通宰了,遇到拿著長矛不放的宰了,將那些嚇傻不敢動的撂翻,喝令其餘的人棄械。
為了避免發生逃奴、人口逃跑等情況,莊奴、佃戶們日常勞作、行動都有莊子裡的護衛、管事盯著,誰要是敢出莊子,被抓回來打死、打殘都不在話下,甚至還會禍及家小。因此,他們跟外界並不通,又因為被壓榨成習慣,逆來順受慣了,遇到挨打隻會受著,遇事隻會抱頭躲閃,來到戰場上,那就跟木雞沒區彆,刀子揮落下來都不敢拿長矛朝敵軍殺過去,隻知道害怕地縮成團,一如以前在莊子裡那樣,毫無戰鬥力可言。
平民家抓來的兵卒就更是主動棄械。他們有自己的土地,能夠自由出入鄉裡之間,跟外界是有交流溝通的,早在沐瑾去邊郡時買奴隸時就聽說過大將軍和寶月長公主的名聲,後來隨著稻穀機、撥種機、收割機、長鐮刀等一樣樣好用的農具運用起來,通過商隊的議論,知道淮郡幾地有多富,知道在那邊種糧食隻交三成稅,知道那邊有許許多多的作坊,有許許多多新鮮好用的物什,知道大將軍是白澤托生來平定天下戰亂讓所有人都能豐衣足食的。
他們想到自己每年前的五成租子、人頭稅和各項雜稅,是巴不得大將軍趕緊打過來。
豪族征兵,他們不敢不去,但到了戰場上以後,聽到放下武器繳械投降,不僅自己把武器扔了,還拚命鼓動周圍的佃戶、莊奴一起降:“快扔下武器,給大將軍做俘虜,以後你們種地隻需要交三成稅子,人頭費全免了……”
佃戶、莊奴們都不敢相信有這種好事,且一個個嚇得六神無主,看到旁邊的人蹲下抱頭都沒事,又聽到對方攻來的大軍這麼喊,紛紛跟著照做。
西城的城門開啟,喬烈帶著主力戰鬥隊伍剛衝出城,就聽到排山倒海般的聲音在戰場上湧蕩開來:“放下武器,繳械不殺……”
城外的兵卒們紛紛扔下手裡的長矛抱頭蹲地,直接降了。
喬烈騎馬立在城門前,看著前方紛紛棄械投降的兵卒們,再看向越攻越近的沐瑾大軍,額頭上的血管都在一跳一跳地往外鼓。
這簡直比潰不成軍調頭就跑還讓人絕望。
哪怕是潰軍,那麼多的人撒丫子奔逃,能給追擊的軍隊形成阻礙,給撤退的主力形成掩護,他們還能借著潰兵奔逃組織突圍,可是……竟然抱頭蹲下,降了!
原本沐瑾大軍輕易攻破防線就已經給幾郡的精銳主力造成極大的心理衝擊和壓力,如今聽到外麵鋪天蓋地的喊聲,衝到最前麵看到己方外圍防線的大軍抱頭蹲下的兵卒們,那心情跟喬烈一樣,簡直都快要崩潰了,而在後方的兵卒們看不到前麵的情形,但聽到這喊聲想到的是:“敗了嗎?”
不安的情緒在人群中飛快傳開,最後麵的兵卒見勢不對,撒腿往後跑。這時候隻有西門破了,其他幾扇門還是完好的,自家的世子還在前麵,得趕緊去報信,彆跟著廣庭郡一起沒了。
喬烈迅速反應過來,見到外圍防線已破,再攻出去隻能是白白送死,當即下令往回撤,封死城門,死守城牆。
他必須擋住沐瑾進攻的步伐,不然,若是一退再退,將會退無可退。
他身後跟著的都是從青山郡帶出來的精銳,令行禁止,十分有效率。
他們趁著沐瑾的大軍沒到近前,退回到城裡,死守城牆。
城樓塌了,但城門城牆都還在。
喬烈指揮兵卒們搬沙袋封死城牆,城外那些降了的則不管。他又派人飛馬疾奔去通知其他各道城門,封死城門,禁止出現潰兵!
這一戰,不能退,再退就完了!
各郡的青壯人數有限,能招的都已經招來了,要是再敗,也招不來人了,隔壁的平川郡真就是一馬平川,還是個小郡,根本沒得守。廣庭郡一丟,平川郡跟著就會丟,後麵就隻剩下青陽、青山二郡,麵臨會是沐瑾、賴瑤姐弟倆的前後夾擊。
現在是青山郡在攻梧桐郡,賴瑤在防守,如果能夠頂住沐瑾進攻,撐到打下梧桐郡,事情還會有轉機。老成國公在梧桐郡給賴瑤帶孩子,逮了他,就問沐瑾,要不要親爹?
哪怕他們父子已經說好此生不複相見,但親爹的死活總不能不管吧?
賴瑤再是氣惱老成國公護賴瑛的幾個外室子,出征的時候,怕讓方稷家的親戚把四歲的獨子害了,不敢留在府裡,帶去戰場上就更不可能,隻能送到老成國公那裡。
老成國公連外室子的娃都護,對著這正經的外孫,出身尊貴的外孫,護得跟眼珠子似的。
喬烈和他阿爹博英郡侯派了無數的探子過去想把方稷的獨子給擄了,連府門都靠近不了,底下的人折了一波又一波。那老頭在兒孫子嗣的事情稍微糊塗了點,但在用兵防人上,那是在蕭赫的眼皮子底下把沐瑾這麼一個天生神異的人養大活著送出京的人。
可是老成國公身邊的人終究是有限,一旦城破,為了護住唯一的外孫,必然不會赴死,他跟方稷的獨子活著,那就是跟沐瑾談判的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