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易應道:“是。”
沐瑾道:“等冬衣一到,立即給他們都發上,再把他們的秋衣都收上來。那些新兵得放回去耕作,不能讓他們凍死,把舊秋衣發給他們。”
他的大軍,四季衣裳,每季兩套。這些秋衣都是今年入秋後緊急運來發放下去的,才穿一兩個月。中軍大營五萬多人,每人兩套,夠十萬新兵穿的了。新兵穿著秋衣還是會冷,但至少在入冬前不會凍死了。他們穿著秋衣、帶著糧食趕回家,就能活下來了。
方易應下:“是!”這事情得他去盯著中軍大營的人辦。
沐瑾對戚榮和幾個營將說:“戰鬥節奏得由我們掌握,對方想要突圍偷襲,不要給他們這機會。投石機對著四個城門、城牆轟,各麵城牆大軍分成兩班倒,一班守上半夜,一班守下半夜,守到我五姐到,城門不攻自破。”
幾人領命,當即出了營帳,去到各自防守的城牆。
中軍大營五萬人,其中每麵城牆各一萬,沐瑾身邊還留了一萬。
他的大營跟戚榮的大營是挨在一起,都是在營地最中間,有沙袋、柵欄隔離開,道路口還做了隱蔽措施,就算是自己軍中的兵卒,不是這一片的都未必找得到。對方想夜襲偷營,先繞駐有軍隊的迷宮去吧。
沐瑾安排完,安安心心地睡了。
喬烈的大軍想要出城夜襲,可沐瑾大營的投石機一晚上沒歇,輪流不間斷發起攻擊。城門通道隻有丈餘寬,兩台投石機同時落過來,精準地投落在城門口。一波結束,第二波又攻到,源源不斷落下來的石頭一直堆到城牆高,把城門封得嚴嚴實實的。他們倒是可以從城樓上踩著落石往下跑了,可落石不斷,誰衝上去誰被砸成肉泥。
可以搭攻城梯翻城牆出去,可很顯然,對方極可能就是在防止他們夜襲。翻牆出去,說不定就成了送死。
喬烈知道城中有沐瑾的探子,也有人起了投城倒戈的心思,而大軍行動從傳達命令到行動起來,層層傳送下去的時間,足夠探子把消息送出城。
城牆封得再嚴實,防不住暗道。哪怕他想帶兵去搜查城中暗道,如今城裡這般亂,他再一動,隻怕城裡得先打起來了。
戰事艱難,愁得喬烈一夜沒睡著。
第二天,沐瑾的大軍在城門外擺開軍陣,一群宣傳兵拿著牛皮做的大喇叭對著城裡喊話:“城裡的兵卒們聽著,我們大將軍知道你們是被強征入伍的。你們原是耕作之人,沒有拿過長矛,沒有接受過作戰訓練,是被抓來平白送死的。大將軍給你們備了禦寒的秋衣,回家的口糧,眼下廣庭郡和平川郡已經落入我們大將軍的手裡,官員也派了下去。你們回到家,村長會給你們分配土地,以後不用再交人頭稅,種地隻需要交成……”
宣傳兵們排成排,聲音整齊,一波波輪流喊話,聲音通過喇叭擴散出去,傳到城裡。
他們的聲音傳不到城裡深處,但傳在城牆附近,自然讓城裡的人聽了去,人們口耳相傳,很快滿城的人都知道了。
新兵們冷得擠成一堆縮在大街上,聽到傳言坐不住了。很多人想要去城牆下聽是不是,卻讓各郡的精銳擋住。在這他們看來,不讓聽,肯定就是真的了,精銳們有冬衣,他們卻挨寒受凍,哪怕是莊奴、佃戶出身,膽子特彆打,挨打都不敢還手的人,在城中這陣子聽多了抱怨和那些平民出身的新兵宣講,心裡也都生出了火氣,想回家,想要分到糧食,想要耕作的土地以後都歸自己種,可以養屬於自己的家禽牲畜。好日子在後頭,他們不想給豪族打仗送死。
莊奴、佃戶出身的不敢露頭跟那些精銳叫板,就緊緊地跟在平民出身的新兵們後麵,給他們壯聲威。
喬烈聽到外麵的喊話,再看到城中到兵變了,快壓不住了,召集各郡的人,道:“降吧。”
平川郡守叫道:“降?那些兵卒子降了能活,我們降了能活?沐瑾在橫斷江擋英國公,搭進了整個魏郡大營,沐耀的兵打光了,我們跟英國公是同盟,幫著英國公在打他!”
廣庭郡守道:“沐瑾下了命令,破城之後,城中豪族一個不留。”
喬烈看向廣庭郡守,道:“你昨晚不是投城了麼?貴府留得下了吧!”
帳中的人紛紛看向廣庭郡守:原來昨晚那波投石機是你惹來的?
廣庭郡守道:“想要活命,可以,得借喬世子的人頭。沐瑾敢喊話給新兵們發舊衣,顯然是他的冬衣物資到了。淮郡押送七萬大軍的物資過來,得調動運輸隊,他們的運輸隊是輜重兵出身,也是上過戰場的可戰之兵,至少兩萬人。沐瑾麾下,管軍需的是許瑗,老成國公第五女,騎著騎兵在草原奔襲,到處清剿草原人,憑戰功升到營將,坐上了軍部左侍郎的位置。就算我們不降,沐瑾繼續困住我們,許瑗跟女兵營合兵,照樣夠打到青陽郡。賴瑤、許瑗,一個府裡出來的親姐妹,兩姐妹各領幾萬兵夾擊博英郡侯,青陽郡必丟!”
他抬眼看向喬烈,眼神發狠,道:“喬世子,幾郡各兵跟英國公結盟,打不過沐瑾,你是絕無活路,可你死,能換得我們一條生路走。哪怕我們當了戰俘,年後就能得自由身,一身本事,做些生意買賣總還能活得下去,子孫後代還可以去考官投軍,再謀前程。”不降,眼看守不住了,一旦城破,他們全都得死。
喬烈身後的護衛聞言立即把手按在刀柄上,刀身出鞘寸,露出鋒芒,他們的目光盯緊廣庭郡守,牢牢注意著周圍的情形,但凡誰敢對他們的世子不利,必將人斬於刀下。
喬烈明白,從南路大軍慘敗,沐瑾又聚出七萬大軍過來,敗局就注定了,隻是他以為仗著人多能最大程度地消耗掉沐瑾的兵力,卻沒想到,竟然生生地被困到絕境。
對方隻圍不攻,僅僅是隨著天氣一天天變冷、新兵沒有禦寒衣服就能逼死他們。喬烈忽然後悔招這麼多新兵,上不了戰場,白吃糧食還添亂。
他把底下的人招來,道:“投降,去乾幾年苦力活,就能回去跟家人團聚。”
青陽郡出來的千總、佰長們齊聲叫道:“世子!”他們曲膝跪下,紛紛請求突圍,必定拚死護著他回青陽郡。
喬烈說道:“女兵營在平川郡等著我們,我們回不去了,突圍隻有死路一條,投降能保全你們的性命。”
眾人叫道:“世子,隻要突圍,我們一定能護著你們回去。”
喬烈慘笑著搖搖頭。現在何止是沐瑾不讓他突圍,廣庭郡的人還要借他的人頭,不會讓他走的。他悠悠一歎,起身,回了自己寢居的營帳,留了封遺書交給親信,道:“我的孩子還小,沐瑾不會殺他們。這封遺書,你好好保管,將來給他們,如果戰亂不止,讓他們為我報仇。如果沐瑾真的平定天下,治理出太平盛世,他們在太平盛世好好過日子,在祭拜我的時候給我說一聲,我也好徹底服氣。”
安排完身後事,喬烈拔劍自刎,親信抬著他的屍體出去,宣布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