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瑤麾下的五萬大軍留在了京城,沐瑾隻帶走中軍大營,以及從草原調來的三萬騎兵。
中軍大營的兵,分彆由都尉沐翔、都尉戚榮各領兩萬,兵分兩路前行。
沐翔所領的兵,出京城平原後,從商郡、保平郡、清郡到東安關。
戚榮所領的兵,則是從偏南的祁郡、楚郡、尚郡到東安關。從這條線趕到東安關,要繞些一路,但沐瑾並沒有給他規定時間。
他給他倆的任務時,把沿途各郡縣都清理乾淨,彆讓齊國有潰兵逃躥在外,順便把那些趁著世道亂聚嘯山林打劫的也都清理乾淨,再就是發救濟糧。
戚榮、沐翔是最早跟著沐瑾的那批人,兩人都是北衛營出身,在跟著沐瑾從京城出來時都是千總,那時候就在沐瑾跟前效力,對沐瑾行事要求最是清楚明白。
這乍然看起來像是乾雜事,會耽擱行軍打仗攻占城池,實際上,亦是給他們立功的機會。
肅清治安,剿匪、逮齊軍的遊散潰兵,保一方太平,也是功績。
地盤剛拿下,各地縣令、鄉長還沒到任,鄉兵、縣兵沒有組織起來,各地可以說是處在無治理的混亂狀態,最易發生豪族劫掠趁機起事,山匪流民亂躥。
這些人進了鄉縣裡,輕的就是搶點東西,重的殺人放火滅一家一村的,多的是。
齊軍的主力軍隊敗亡了,總還有分駐在各地的郡兵、縣兵,那些貴族、士族,全都是奴隸主出身,每個人身邊都有私兵,這些人散在各處,要是不清理乾淨,他們作起亂來,還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
衛侯要占東安關,一路過去急行軍,頂多就是把途經的縣城、郡城裡的齊國官員、軍隊拿下,其它周邊地區的,沒那時間去。
沐瑾分兵兩路,讓沐翔、戚榮把境內全部清理遍,不止要清理郡城、縣城,連鄉裡村子也都要排查遍,在排查時,順便把戶籍、人丁情況登記好,再視情況調派救濟糧。
這樣的話,等到他們打東陵的時候,後方清理乾乾淨淨的,穩當,蕭灼華派官過來,也好治理。
如果要讓蕭灼華派郡尉、縣尉來清理各郡縣,東邊幾郡的青壯又都打光了,那就意味著,她得在西邊諸郡征招外派的郡兵、縣兵,再讓這些赴任官員帶著軍隊上路,到地方以後,再去摸查、清理各處賊患。這開銷、工程量,可比大軍路過時順便清理掃蕩乾淨,要大得多。
哪怕是剿匪,那也是打仗,按照郡兵一千人、縣兵一百人的標準,很可能不夠,要擴兵。擴兵要增加開銷,擴完兵打完仗再裁,還得再給一筆遣散安置費。沐瑾現在養兵壓力巨大,省不得一個銅板掰成兩個花,能省則省。
再就是,從西往東,橫跨大盛朝,西邊招的地方兵去管東邊的治安,人生地不熟,想逮個山匪,還得先找路,每年放探親假,給的那點假期都不夠趕路的。不給放假,讓兵卒子跟家人幾年、十幾年地分開,生孩子、養孩子怎麼辦?把家人接到東邊來?有西邊有家有業日子過得好好的,肥沃的莊稼地還給村子裡,跑到東邊來耕作因戰亂荒廢長草的地?傻子都不乾!
沐瑾的打算就是,大軍過鏡,先把地方清理乾淨。
之後蕭灼華派官,就地征招郡兵、縣兵。東邊諸郡的男丁都打光了,那就招女子兵唄!當兵的薪俸高,她們成為郡兵、縣兵,一個人就能養活一個家,全家就有了活路。農忙時,再給放個農忙假,不會耽擱種地。
哪怕她們帶著孩子,有托兒所、幼兒園、學堂,孩子上學放學的時間,跟他們當值的時間是一致的。他們早晨去衙門的時候,把孩子送去學校,散值的時候去接娃,什麼都不耽誤。
把從在西邊征招地方兵調到東邊來的開銷,用在建幼兒園、學校等民生配套設施上,它不香麼?
沐翔和戚榮在後麵清理各郡縣,沐瑾則帶著騎兵、一萬中軍大營步兵以及自己的衛隊,先趕往清郡。
清郡是他阿娘的老家,沐氏一族世代生息繁衍的地方,沐瑾起家的大部分本錢,也都是源自清郡。
雖然他從來沒有到過清郡,如今有機會,自然還是想去親眼看看的,將來這邊也會作為一個經濟中心存在。
地方大,土地富饒,有鹽礦、鐵礦,離東安關不遠,無論是發展經濟,還是囤兵駐紮,都是好地方。
沐瑾從官道過去,沿途看到的耕地全部荒棄。地裡長滿了草,水田裡也沒了稻穀作物,野兔斑鳩等小動物在田間地裡到處躥。
縣城裡十室九空,剩下的那戶是有拖累,走不了,在苟延殘喘中掙紮過活。
沐瑾以前沒來過清郡,但他見過清郡遷到淮郡的人,清郡大半的土地都有他的名下,有賬冊有收支記錄,有人口冊子,再看到留下的城池房屋,想也知道曾經有多繁華。
卻在短短幾年時間,荒棄成這樣。
他的心頭堵得慌。
當初遷民的時候,他有跟賴瑭較勁堵氣,收拾賴瑭的成分在,再就是把清郡的經濟力量挪到淮郡,對他的發展也極有利。
可東安關失守的代價太大了,造成的後果,太沉重了。
可要說後悔、自責,沐瑾覺得怎麼著都輪不著他來。那時的他,無力扛起這天下,該對這天下負責的,先是蕭赫,再是柴緒父子。坐在皇位上的他們,才該是為天下負責的人。
他們想用東安關來消耗底下重臣的實力,國土失守,百姓遭殃,而他們自然也失了天下。
老百姓是國之根基,若百姓沒了,國也沒了。
民富則國強。
沐瑾讓大軍走官道往東安關去,他則帶著衛隊和路上吃用的物資繞行鄉道。
鄉道窄,有些地方連馬車都過不去,隻能是輕車簡行,糧食用馬拉。
他到了鄉裡之間,總算能看到些人煙。
這些地方都很偏,打仗過兵搶地盤都不往這邊來,居住得極分散。其耕地也不是連成片的,而是繞著山腳、河流開辟出來的地方,稍微大些的,還能連成片,大部分都是在山林、野地裡開辟出一小塊。
通過有莊稼耕作的地方,找到有人煙居住的房屋,但搜遍房前屋後根本找不著人。
這一看就是躲避兵荒馬亂的有經驗的,藏到輕易讓人搜不到的地方。
沐瑾在經過的鄉裡,讓人貼告示,告訴這些人,清郡沐氏出了一個皇帝,帶著兵回來了,以後清郡不會再打仗,安穩了,讓他們放心過日子。
因為要到各處逛,沐瑾走了一個多月才到清郡郡城。
郡城裡的人比其它地方稍微多一些,但也是極度蕭條,跟戰後的京城差不多。
沐瑾回到沐氏老宅,家都讓人抄了。
宅子裡隻剩下一個老管家和幾個仆人,還都是在齊軍逃走後,收到消息回來的。清郡淪陷,齊軍進城後,城中的大戶人家,哪怕是早就遷走沒人的,也都查抄了一遍。
他家的老宅是整個郡城中占地最大的,被人來來回回翻查過無數遍,那些搬不走的笨重家具都讓人砸了,上麵的鑲嵌的銅邊、銅把手等都沒了。空蕩蕩的宅子,到處都是爛家具、破木板、碎瓦片,再加上落葉雜草,顯得格外破敗蕭條。
這是他阿娘的家,對阿娘來說,意義非凡。
沐瑾知道,他阿娘對於放棄清郡之地,遷族一直耿耿於懷,若是有機會,她一定會再回來看看的,甚至會想遷一部分族人回來的。
這是清郡沐氏一族的祖地,世代生存之地。
沐瑾逛了大半天,才把宅子轉完。
他從隨行攜帶的金子布帛銅錢中挪出一些,交給老管家,讓他安排人修葺宅子,毀壞的家具物什都重新添置上,門口掛上“沐氏祖屋”的牌匾。
他以後紮根在京城,不會再回來,這宅子意義非凡,留給大的,大的也不會來住,留給小的,容易惹事,而宅子是要靠人養的,久不住人的宅子會成為蛇蟲鼠蟻的窩,用不了幾年就破敗了。
沐瑾讓人把沐省招來。
沐省,以前在清郡擔任郡監,後來遷去清郡參軍入伍,進了中軍大營,到現在已經是千總。以他的才學、本事、出身,升千總是十拿九穩的事,升得並不費勁。
在軍中,千總升營將是一個坎。
一萬個人裡出一個營將,沐瑾麾下二十多萬大軍,也才二十多個營將。這些營將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有戰功爵位的,且全都是伯爵。
幾乎可以說,哪怕有獨當一麵的能力,有帶兵的才能,那還得看沐瑾給不給機會。
打仗的地方確實多,但沐瑾手底下可用的將才太多了,派誰去,不派誰去,全看沐瑾想用誰。他用誰,誰才能有機會立戰功。
蕭灼華把屠嬌娘派出去打南邊,是信不過沐瑾沒能力給她報仇麼?不是,那是想給她手裡的兵將一個搏戰功得爵位的機會。她要是把屠嬌娘留在淮郡,功勳殿二十四公的位置,可就沒她的份了。
軍中的營將位置上都有人,且營將上戰場,身邊都有護衛,且戰鬥力也都是極能打的,安全很有保障,且沐瑾挑的人,無論是人品,還是自律性都挺好的,瞎搞事把自己折進去的可能性也不大,那些千總級彆的想等營將級彆的人挪坑,望穿秋水都不見得能等到。
有不少千總,戰功、資曆都夠升營將了,但沒空缺,升不上去。
好在還有虛銜軍級和爵位籌功,在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之下,還有兵、士、軍士、尉、校、將等虛銜,這些都不看有沒有空缺,隻看戰功多少,立了多少功勞,最直觀地體現在軍銜級彆上。
沐省的軍銜升到少校級彆,在千總中,隻能算是一般。
當初沐氏一族在遷去清郡前,年輕一輩中,以主簿沐襄、功曹沐良、郡監沐省、兵曹沐陽、糧曹沐鑠最為出眾,但他們去到淮郡投軍後,在軍中幾乎埋得不怎麼顯眼了,因為戰功不夠,清郡遷民之功分到他們頭上的也不夠封爵,因此開國時封爵也沒有他們的份。
沐瑾看他們為人做事都還不錯,且無論是遷族,還是為淮郡安穩和建設,他們都出了不少力氣,如今有機會,就給安排上唄。
沐省在軍中隻是不起眼的千總,有什麼事情,那都是從都尉,到營將,再到他,這樣層層傳達,陛下召見他一個千總,這讓沐省滿頭霧水。
他心頭忐忑,跑去找營將打聽。
營將哪知道,說:“既然陛下召見,趕緊去就是,想是不會是什麼壞事。”有壞事,那就該是軍中的督察找過來,或者是先找他。
沐省趕緊跑去沐瑾的帳中,得到通傳後,進帳,抱拳行禮:“沐省拜見陛下。”
雖說,名義上來講,陛下是家主,但他隻在老家主跟前熟,在陛下這裡,頂多就是拜見老家主時遇到過一次,再就是安置族人時,跟著沐堅去見過陛下,連話都沒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