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懷寧眸色微變,將少年打量了一遍,反問,“……你又是誰?”
眼前的少年長得很瘦弱,看身高也勉強到自己的肩頭。
喻懷寧對於陌生人的態度一貫冷淡,再加上氣質使然,不自覺地就給人一種壓迫力。那名膽怯的少年似乎被他的氣場給驚到了,原本蠟黃的麵色頓時漲得通紅,“我、我叫陳、陳安霜。”
“小霜啊,給婆婆開個門。”
話音剛落,樓梯的拐角處就傳來熟悉的聲音。陳餘音兩手提著滿滿當當的食物,從樓梯拐角處走了上來。
她抬頭看見喻懷寧的身影,臉上立刻迸發出驚喜,“小寧!你回來啦?什麼時候回來的?”
“外婆,你上哪裡去了?”喻懷寧心弦微鬆。突然看見一個陌生人待在自己外公外婆的家裡,而老人家又不知去向,誰能不緊張?
“我出院買了點菜呢,你外公老說院裡的飯菜吃膩了。”陳餘音笑眯眯地提著袋子上樓。
喻懷寧剛準備走進接應,一直躲在後方的少年就突然衝了上來,二話不說地接過了老人手中沉甸甸的袋子,小聲喊道,“婆婆。”
喻懷寧心頭的疑惑更深了,朝陳餘音遞去一個眼神,扯了扯唇角,“外婆,他是誰啊?”
陳餘音看出陳安霜的不自在,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小霜,這是我的小外孫,算起輩分來是你的哥哥,你不用害怕。”
“……外婆?”
莫名其妙多出一個‘弟弟’,喻懷寧簡直一頭霧水。
“我們進去說,小霜膽子小,你可彆嚇著他。”陳餘音親昵拉住小外孫的手,將他往裡麵帶。
一進屋門,喻懷寧就看出了變化。
小客廳內的雙人沙發上放著一層薄毯,疊得像個小豆腐塊一樣,邊上還放置著一個行李小箱,外漆破舊斑駁的差不多了,就連輪子也少了一個。
看起來,像是陳安霜帶來的物件。
“小霜,你把這一袋水果拿廚房裡洗洗,婆婆和你小寧哥哥聊幾句。”陳餘音給少年支了一個眼色,後者乖巧巧地點頭。進入廚房後,還不忘將拉門給帶上。
喻懷寧走近,拉著陳餘音坐了下來。
他朝緊閉的廚房門探去一眼,聽見淅淅瀝瀝的水聲後發問,“外婆,這人和我們是親戚?哪家的?”
陳餘音比劃了一下唇,低聲說道,“他奶奶和我是表姐妹,年長了我十來歲,都是一門裡的表親戚。懷寧,小霜這孩子原先有個哥哥,可惜出生沒幾年就去世了。他爸媽四十多歲了,才又懷了個他。”
“小霜從小由他奶奶帶著,小腦袋瓜也聰明,這才十八歲,已經讀到大二了。聽說和你是同校?就那什麼柳城、柳城大學?”
喻懷寧聽見這話,眼裡顯露一抹詫異。
才十八歲就上了大二?還是柳城大學的正經學生?那還的確有點本事。
原主那商學院雖然掛名在了柳城大學的底下,可這含金量簡直差了十萬八千裡。
“這個時間點他應該再學校讀書,怎麼住在這裡了?那沙發上的行李是他的吧?”喻懷寧指了指沙發兩側的東西。
陳餘音歎了口氣,惋惜感歎,“要不怎麼說這孩子可憐呢?他奶奶前兩年人老去世,他正好考上大學,就來柳城跟著他爸生活了。他爸老祥子在工地上務工,前段時間出意外沒了命。”
“聽著孩子說,那工地頭和施工方連起來耍無賴,連賠償款都沒給!良心都爛狗肚子裡去了!”
施工方明擺著欺負鄉下老實人,一個十八歲的孩子哪裡能鬥得過他們。
喻懷寧明白這個中蹊蹺,眉梢微蹙。
“他媽呢?”
“不清楚。”陳餘音搖了搖頭,不由朝廚房裡看了一眼,“那孩子不肯多說,我和你外公猜啊,估計前幾年就跟人跑了。”
陳安霜的父母年紀輕輕就外出務工,早些年行情好,他們開小攤、做手工活,都賺了不少錢。隻可惜兩個人都是從山裡出來的,文化水平一直不高。聽說幾年前受人蒙騙合夥做生意,結果被卷錢跑了。
從那之後,每逢過年過節,就沒見陳安霜的母親回過陶溪坳。恐怕是因為錢的事情,和陳安霜的父親鬨了彆扭,夫妻兩人名存實亡。
“大概也就半個多月前,你外公跟著院裡的老人去邊上公園散步,巧了就看見他在公園裡的椅子上躺著睡覺。你外公認出他,覺得情況不對才將他帶了回來。”
後來,宋坤福老夫婦兩人才慢慢撬開了陳安霜的嘴巴。
他上大學早,成績又不錯。所以柳城大學當初就給了免了一大筆的學費。可在首都柳城,一學期吃穿用度,到處都免不了花錢。現在沒了父親,陳安霜靠日常兼職又沒多少收入,所以一心急就退了學。
前段時間,他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正經工作,隻好白天兼職,晚上就在公園裡將就休息。
“正是讀書的年紀,他不讀書怎麼能行?”喻懷寧顯然不讚同陳安霜的做法。雖然說讀書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對於後者這樣的家境情況,讀書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否則沒有文憑,又沒有靠山,更沒有家財,很難在這個社會混出頭。
“所以啊,我和你外公想著,拿出手頭的存款供他把學讀完。”陳餘音想法很簡單,看著親戚家的小孫子那邊困難,就想著出手幫襯幫襯。
“你們兩老出錢?”
陳餘音生怕小外孫反對,連忙又補充道,“小寧啊,你是不知道。當年你媽考上大學,正是家裡最困苦的時候。你媽媽當年上學的錢,就是他們家幫忙墊付的。雖然後來我們家把這些錢都還上了,可終究是欠了一份天大的人情。”
喻懷寧沒想到兩家間還有這樣的關聯,眸色輕晃。
看來陳安霜一家都是老實心善的。
是啊,如果當年宋怡沒錢走出大山讀書,就不會遇到喻衛東,更不可能有了原主的存在。喻懷寧這會兒占了原主的身子,或多或少沾了關係。
“外婆,我知道了。這筆錢你們兩老留著,我這邊會出錢供他繼續讀書的。”喻懷寧現在手頭還算闊綽,對方已經讀到大二了,剩餘的學費和生活費對他來說,不足掛齒。
“你……”陳餘音欲言又止。
喻懷寧拍了拍她的手,肯定道,“外婆,這事我負擔得起。我媽已經去世了,這個人情就由我來替她還吧。”
陳餘音見小外孫沒半點不情願的樣子,才踏實點頭,“好。你外公在院子裡下棋,估摸著也要回來了,我去給你們做飯。”
“嗯,好。”
……
晚餐過後,陳安霜拘謹地坐在沙發上,收拾著自己並不多的行李。他的餘光時不時地朝著客廳另一處的青年看去。
喻懷寧覺得陳安霜住在這個療養院裡不像話,所以剛剛在餐桌上就提出要將對方帶回家安頓。
陳餘音想著他們兩人能住在一起,彼此有個照應也是好事。陳安霜又是個耳根子軟的,小小年紀又遭到家中變故,一直沒什麼主見。對於他來說,能有個落腳安睡的地方,就已經莫大的幸運。
於是,輕而易舉就被說服了。
“懷寧,你過來一下。”陳餘音從臥室內出來,招呼著小外孫。
喻懷寧聞言,順從走近,“外婆,怎麼了?”
陳餘音遞給他幾張捂熱的百元紙幣,小聲嘟囔,“我看小霜的衣服都很破舊,我一個老太婆不懂你們年輕人的眼光。你這個當哥哥的,有時間帶他買幾件衣服,成不?”
她怕小外孫吃味,立刻親昵地補充道,“也給你自己也買點,長這麼大,外婆都沒給你買過。”
陳餘音不知道小外孫身上的名牌值多少錢,隻想著城市裡的衣服貴,買衣服的話總比他們老家要多花些錢。
喻懷寧想著是老人的一番心意,勾唇收下,“好。”
他自然不會用老人家的錢,等過段時間再找辦法還回去。
喻懷寧回頭看向依舊是一臉緊張的陳安霜,衝他招了招手,“走吧,再晚些不好叫車。”
“……哦,好。”
對方老實點頭,提著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喻懷寧離開。
……
不過十分鐘的車程。
陳安霜看著眼前的彆墅,不由自主地咽了咽緊張的口水。他在陶溪坳時,看過宋阿公家的洋房,沒想到青年的住所居然比那洋房還要豪華。
喻懷寧主動提起少年的行李,將他帶到了客臥,“你就住這兒,家裡沒彆的外人,你不用緊張。”
陳安霜看著房間內的布局,眼中溢出幾分止不住的驚喜。
總歸是個才成年的孩子。
喻懷寧將他的神色變化收入眼底,輕巧道,“我坐了很久的飛機有點累了,有什麼事情等明天再說。”
對方的性子一看就很怕生,總得給人一個適應的過程。果不其然,陳安霜在聽見這話後,明顯鬆了口氣。
喻懷寧不再多說,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等到洗漱完畢後,才舒舒服服地倒在床上。他給關機的手機續上電,剛打開通訊軟件,就被連震的數十條‘未接通訊’給弄懵了神。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男人的跨國通訊就又打了過來。
“喂。”
隻一秒,喻懷寧就接了起來。
視頻那頭的男人眉頭擰成川字,在看見戀人的一瞬,才有所舒緩,“早該下飛機,這麼久了,你都在做什麼?”
短訊不會,通訊不接。
時錚一直懸著心,都已經定下了最早班的機票打算回國了。
“對不起,我錯了。”喻懷寧認錯得簡單粗暴,他靠在床頭,眼尾露出勾人的愉悅,“我手機沒電了,一下飛機就去了我外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