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看不見的小孩走入車流之中。
季洺還記得那時的感受和聲音。
刺耳的喇叭和擦聲,他被媽媽抱住然後騰空,最後落在地上,臉頰和手都很痛,但是那時候恐慌感更甚,就好像人一直被迫飛翔著風箏突然斷了線。
輕飄飄的毫無安全感。
他隻知道自己好像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比痛更不好的事。
很快,他就知道了,自己確實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他聽見了恐怖的聲音,感覺到了身邊的人來人往,他在自己黑暗的、沒有一絲光亮和顏色的世界裡獨自疼痛了很久,然後有人帶著他急急忙忙的去醫院。
很痛很痛。
他開始不斷的掉著眼淚,隻不過沒有發出聲音。
直到父親來到他麵前,那隻曾經托起他的手甩在他臉上。
他聽見了刺耳如怪獸嘶吼——
“為什麼要亂跑!為什麼要去街上?!”
“你知道你害死了你媽媽嗎?”
有人攔住季楊。
季洺沒再哭了,他耳邊嗡嗡的——死……是什麼?
他似懂非懂,但下意識惶恐不安極了,小小的孩子伸出雙手摸索著麵前,他想拉住或者抱住什麼——
他沒有亂跑。
他隻是……不想你們吵架。
想拉住離開的爸爸。
吵架媽媽會哭的,媽媽哭了爸爸又會難過。
最後誰也不會開心。
……
他隻是想拉住……想拉住他喜歡的、想一輩子在一起玩的人。
他的世界,隻有這麼兩個人。
*
小孩抱著洛一然抽抽噎噎,他難過的快要喘不上氣,聲音也含糊而悲傷:“我是個壞孩子。”
“我要是、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孩子就好了。”
洛一然沉默片刻後抬手碰著小孩軟軟的、濕漉漉的臉——怎麼辦,好想殺了季楊。
外邊救護車的聲音完完全全消失,小孩哭到趴到地上,抱著洛一然的手微微鬆開。
洛一然輕手輕腳的向上然後艱難的給他擦眼淚:“你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你媽媽會很難過的。”
小孩不吭聲。
洛一然問他:“還喜歡你爸嗎?”
小孩:“……媽媽喜歡他。”
洛一然坐在他邊上,他輕描淡寫又無比肯定的道:“她已經不喜歡他了。”
小孩淚眼朦朧的抬頭。
沒有亮光灰蒙蒙的眼睛好像也可以漂漂亮亮的。
洛一然突然覺得,魔術師的眼睛之所以好看,隻是因為是這個人而已。
惡魔的眼睛與他那麼像有什麼用,還不是普普通通。
小孩迷茫的望著他的方向。
他沒有再哭也沒有再鬨,隻是安安靜靜的出神。
不知多久之後,他睡了過去。
洛一然:“……”
這地上鋪著軟毯也不涼,要不就讓他睡?
他慢吞吞站起來艱難的給小孩拉了個被子蓋上,然後又離開了小孩屋子。
——還是很不爽季楊隻斷了個腿啊。
…
洛一然離開大概五分鐘左右,趴在地上的小孩坐了起來,身上被子滑下,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本灰蒙蒙的暗淡眼睛在瞬間明亮清澈起來。
小孩放下手,稚嫩的臉上扯出一個隨意的笑容——少爺這麼喜歡年幼的他嗎?
不……魔術師突然想到了夏烺——或許少爺隻是喜歡關照弱小。
從地上爬起來,魔術師看了看自己圓而短的手,他眼中殘存的笑意慢慢變化成為嘲諷——但可惜這是改變不了的。
這裡……是回憶,設定為無法更改。
但是能夠得到機會如此安靜純粹的與少爺相處,倒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
夜色安靜,魔術師突然笑出聲,這中笑容在孩童的臉上莫名奇妙,但又有中奇異的融洽感——或許還是能改變一些東西?
畢竟洛一然他是特殊的。
無論何時,隻要出現,他總會動搖。
所以哪怕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過去,但隻要洛一然多存在一會,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
與此同時醫院裡,洛一然敏銳的發現了周遭變化,很細微又不可見的變化。
洛一然一頓,然後低下頭恰好看見自己身側自然擺放的手穿過了彆人的身體。
他無法觸碰到彆人了。
好像彆人也看不見自己。
被排斥了。
洛一然嗤笑——
所以這是魔術師也進來了?
但進來就進來為什麼要限製他?
難道魔術師不想改變這個回憶世界?
洛一然安靜的站了會,然後他將思路一下子撥到開頭,反過來的想了下——
或者說……這個回憶世界本來在一開始就設定成了無法改變?
隻是先前魔術師操作著這裡縱容了他一會。
從魔術師對他的態度來說,確實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過這麼推論,那麼也就是說魔術師從一開始便進來了?
畢竟按理來說,魔術師這個還天真的年齡裡,他不應該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