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芷聽見門開的聲音,回過頭去,便看到了陸唯流鼻血。
陸唯:“……”
葉芷急急忙忙衝過去,“你怎麼了?怎麼突然之間流鼻血了?”
陸唯不想解釋,輕柔地撥開了葉芷搭在自己手臂上的纖纖玉指,說:“沒事,我去處理一下。”說完,便又回去了浴室。
葉芷哪裡能放心得了,跟隨在後,給他遞了毛巾,關切問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葉芷滿腦子都是那些電視劇,一般得了癌症的人都有流鼻血的症狀。
可陸唯看起來龍精虎猛的,一點都不像生病的人,為什麼突然這樣子了?
陸唯擰開了水龍頭,用清水清洗著血跡,很快血便止住了,他擺了擺手,沒敢對上葉芷的眼神。
“我沒事。”
葉芷:“沒事怎麼會流鼻血?”
陸唯:“……”
真不好解釋。
最後,他想了下,沉著聲解釋道:“可能,天氣太熱,上火了吧。”
葉芷一聽,難怪。
羊城這天氣是真的熱。
不是入了夜就會降下溫,而是連風都是熱的。
而且陸唯在火車上又熬了一天一夜,昨天還陪著她去逛這逛那的。
可能是真的上火了。
陸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我去給你們買早飯,你在這等我。”
“要不我去吧,你都不舒服了。”葉芷拉著陸唯的衣衫,深怕他走出去又要流鼻血了。
陸唯不動聲息地側了側身子,避開葉芷的觸碰,說:“我順便出去透透氣。”
行吧,好像待在屋子裡頭是有點悶。
等會又要坐三十多小時的船,出去透透氣也好。
等陸唯買好了早飯回來時,葉小丁也醒了,主要是興奮醒的。
這孩子隻坐過西塘鎮那木筏小舟,還沒坐過真正的輪船。
昨天聽陸唯說這船會開出去海上,更是讓他期待又興奮。
他也不知道什麼是海,以前也沒人說過,不過陸唯卻耐心地給他解釋了一句:“平靜的時候像是藍色的寶石,閃閃發亮;可風浪翻騰的時候,又像狂怒的龐然大怪物,讓人恐懼。”
可葉小丁也不沒見過寶石,更沒有見過怪物,一下子也難以理解陸唯說的。
所以他很期待今天能坐船看海了。
葉芷一想到要坐三十多個小時的船,還沒上船,那胃已經翻江倒海了。
她可沒期待這個年代的輪船能有多平穩,幾個浪拍過來,肯定搖搖晃晃的,晃得人神誌不清了。
幾人草草吃過了東西,隨後便拿著輕便行李準備登船。
其餘的行李,昨晚陸唯已經都登記送上船去了。
不過上船之前,葉芷看了下還有時間,隨即說要去買點東西。
陸唯和葉小丁便在登船的位置等她。
沒多久,葉芷回來了,手上拿了一個水壺。
陸唯沒問什麼,領著他們上了二層一個船艙,還有個小窗口可以看向外頭。
葉芷坐在那窄小的床板上,隨即拿起桌子上的水壺,遞給了陸唯,說:“喝點涼茶吧。”
“嗯?”陸唯看著葉芷白皙的手拿著的茶壺,有點不解。
他還以為葉芷跑去買零嘴吃了,原來水壺是裝著涼茶?
隻見葉芷笑了笑,眉眼彎成了一刀彎月,“你不說上火了麼?我問過涼茶鋪的大哥了,說熱氣上火喝點癍痧涼茶就好了。”
陸唯:“……”
倒是挺入鄉隨俗。
陸唯接過葉芷遞來的涼茶,隨後放在窄小的案板上,說:“上島再喝吧。”
葉芷笑了笑:“你是不是怕苦?”
葉芷走近了一點,她就站著,而陸唯坐著,葉芷這才發現他的睫毛很長,像把小扇子似的,投下一片陰影,鼻梁高挺,薄唇抿著,精雕的五官在光線不算明亮的船艙裡顯得有幾分朦朧美。
葉芷突然心軟了,這癍痧出了名的苦。
那頭的葉小丁沒閒著,聽見葉芷說什麼涼茶,還以為是什麼好喝的,隨即也喊道:“小姑,我也上火了,我要喝涼茶。”
葉芷唇邊漾起一抹笑,隨即拿過一個搪瓷杯,給葉小丁倒了小半杯,說:“喝完,喝不完彆想吃雞仔餅了。”
葉小丁看著黑漆漆的茶,卻一臉得瑟,“這麼點,不夠喝啊小姑。”
果然結了婚的人都是摳摳搜搜的。
葉小丁咕嚕咕嚕往嘴裡喝了,突然噗地一下,差點就全噴了出來,但在葉芷的怒視下,又咽下了喉嚨:“嘩,這什麼東西,好苦啊!!”說著,便往甲板上跑去了,很快響起幾道作嘔的聲音。
葉芷噗嗤一聲笑了。
陸唯看著她的笑容,唇邊的小酒窩若隱若現,突然伸手一把把她拉了過去自己的身旁,窄小的空間讓氣氛頓時變得曖昧起來。
葉芷掙脫了一下,沒掙脫開來,下一秒,被整個人拉進了他的懷裡,直接跌坐在他的腿上。
兩人四目相對,陸唯咬著牙悶哼道:“不是那個上火。”
“……”
*
在船上,陸唯也不能做什麼出格的事,不過已經是兩人結婚以來,尺度最大的一次了。
葉芷捂著臉,背過身躺在小得不能伸著腿的床上,也不願看他了。
陸唯抿了下唇,春風得意地走了出去。
過了大半個小時才把葉小丁給抓了回來,船隻在河道運行時走得非常緩慢。
到了夜晚聽說才剛出江口,出了這片江口就是大海了。
夜晚是不能到甲板上去的,防止有人偷渡。
而葉芷他們的船艙有個小窗戶,能看到點點對岸的星光熠熠,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漆黑。
到了深夜,葉芷實在是熬不住了,一手摟著葉小丁,腦袋斜斜地挨在陸唯寬闊的肩膀上,但一聞到男人身上那一股清爽的味道,葉芷的困意又全跑了。可挨都挨了,也不想再動了,隻得閉著眼睛養神。
到了第二天,沒怎麼睡覺的葉芷開始腦袋昏漲,終究還是沒辦法抵過暈船的後果,吐得連黃水都出來了。
葉小丁也吐,不過小孩子吐了兩次居然適應了。
葉芷覺得一直待在船艙裡也不是辦法,讓陸唯扶著自己去甲板上吹吹風。
剛一走出來,就見到葉小丁在跟一個差不多大的男孩玩,他們用繩吊著一個搪瓷杯,放到了大海裡裝水。
葉小丁說:“水怎麼可能是鹹的?你看這麼清的水,可甜了!”
另一個小孩則快速拉起了裝了水的搪瓷杯,然後用粵語說著:“海水是鹹的,就是鹹的,我打上來了,你快喝口!不是鹹的我削個頭給你當凳子坐!”
葉小丁接過那搪瓷杯,看著那清澈得近乎透明的海水,就不信邪了,又咕嚕悶了一口,隨即又噴了出來:“娘的,好鹹好鹹!!”
逗得甲板上圍觀的人群哈哈大笑。
葉芷倒是覺得神奇,一個講粵語,一個講普通話,他們是怎麼順利溝通的?
然後,葉芷又遇到了在羊城見到的大姐,見她這麼虛弱的樣子,給了她一點紅糖,讓陸唯泡點水給她喝。
不過葉芷是喝什麼吐什麼,寧願都不喝了。
葉芷也沒待多久,又開始頭暈了,乾脆回去睡一下。
除了被陸唯叫醒喂點水,喂點餅,葉芷全程都昏昏沉沉,都不知道天南地北的。
直到船鳴聲響起,葉芷才知道快要靠岸了。
甲板上圍滿了人群,說著:“好漂亮的日落啊。”
正值傍晚六點多,太陽一半已落入了海平麵,周邊散發出紅紅的霞光,映得每一個浪花都泛著點點星光,遠遠看去就像是追逐嬉鬨的白魚一樣。
美輪美奐。
不過葉芷卻沒力氣爬起來看瓊州島的第一個日落了,在靠岸前就直接昏睡了過去。
*
就連下船的時候都迷迷糊糊的,好像聽到了在羊城見到的大姐的聲音,也聽見葉小丁一直在喊她。
可葉芷卻沒辦法做出任何反映,迷迷糊糊地嗅著一股清爽的味道,夾著海水的鹹濕味道。
陸唯抱著她,從甲板上走下來,隨後走到了軍區平時接人的地方候著。
他的行李都是讓人幫忙拿下來的,葉小丁喝了點海水又吐了兩次,這會兒也像是焉了的小雞,耷拉著腦袋。
陸唯低頭看了眼懷裡的葉芷,臉色蒼白得讓人心疼。
幸好,李衛民很快便開著一輛吉普車來接了。
李衛民一看,不得了。
李衛民朝陸唯的懷裡張望了一下,說:“不是吧陸團長,在船上你也能把人給折騰成這樣?剛結婚你也不用這麼造啊!”
隨即他又看到了陸唯腳邊一個小家夥,也來不及問什麼。
那頭的陸唯便沉著臉:“閉嘴,拿行李。”說完,便抱著葉芷上了後排。
葉小丁朝李衛民喊了一聲:“叔。”隨後也在陸唯的示意下上了車。
李衛民哪裡還敢怠慢,連忙把他們的行李給扔後麵,然後快速上了車,就開車往軍區開去。
李衛民一直從後視鏡看陸唯抱得嚴實的姑娘,不用問,這就是那個娃娃親對象了。
要不是他那個媳婦兒在,李衛民少不得損他兩句。
當初誰說的:“封建”?
當初說得多大聲!
現在打臉就有多疼!
看護著的那個勁兒喲,李衛民認識陸唯這麼多年,就沒見過陸唯這個模樣護著過誰的。
就連自個兒被子彈崩兩下,吭都不吭一聲。
李衛民便問:“你媳婦兒沒事吧?要不要去軍區醫院看看?”
陸唯察覺到懷裡的人微微顫了下,隨即低頭一看,隻見葉芷死死咬著唇,似乎已經是醒了。
估計,是不好意思。
陸唯緊了緊手臂的力度,不讓彆人看得到葉芷的臉,說:“不用,往我……我院子裡開。”
還沒結婚前,陸唯一直住在宿舍,跟一個營長住一塊。
不過前幾天他說打結婚報告時,政委說剛好有個院子空了出來,就給他直接分了一個院子。
李衛民應該知道這事的。
李衛民瞥了眼後視鏡:“好咧。”
吉普車大概行駛了半小時,終於開進了軍營,隨後自己開進了家屬大院。
這裡有聯排紅磚房,也有獨立院子。
而陸唯分的房子是獨立院子的,院子很大,但已經長滿各種草,一看就挺久沒人住的了。
陸唯抱著葉芷下了車,大步朝院子走進去。
李衛民走在前頭給他開了鎖,隨後說:“前幾天我叫了幾個新兵蛋子過來收拾了一下,隨便搞的,你等會可能還要再整理整理。你在宿舍那邊的東西也幫你收拾過來了,除了上鎖那個櫃子裡麵的東西,你看看還漏了什麼,你到時候自個兒去收拾吧。”
陸唯點頭:“好,我自己處理,你回去吧。”
李衛民:“???真是的,茶都不給我喝一杯,過河拆橋啊你!”
陸唯抱著人,沒好氣道:“你覺得,我家裡有茶給你喝?”
葉芷哭笑不得,這會兒是徹底醒了,但真的不想麵對……
而且真的是渾身沒力氣,尤其挨著陸唯的懷抱時,真的不想動,太舒服了。
李衛民看著陸唯嫻熟地走進最大的房間,隨後把懷裡人輕輕放在了床上。
陸唯貼近葉芷的臉,輕聲道:“我去處理一下公務,然後在飯堂打個飯回來,你歇一會,家裡的活明天再忙吧。”
李衛民還想瞅瞅那娃娃親長了副什麼神仙模樣,可誰知陸唯已經走了出來,還給掩上了門。
小氣!
李衛民朝他揚了揚眉,小聲問道:“咋滴?結婚是不是很快活?”
陸唯懶得理他,連忙把在門外的葉小丁叫了進來,吩咐他照看著葉芷。
陸唯:“小丁,你看著一下你小姑,我要去處理下公務,大概半小時之後回來。你餓的話先吃點合桃酥,我等會再去食堂帶點東西回來。”
“對了,任何人敲門,都先不要開門,等我回來再說。”
葉小丁點頭:“好,知道了。”
隨後,陸唯便跟李衛民往門外走去。
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陸唯又折回頭從行李袋拿出了幾顆糖,塞給了大喇叭李衛民:“喜糖。”
李衛民笑嗬嗬:“算你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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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屬大院另一角,她們看到了陸唯和李衛民走去政委辦公室時,便開始竊竊私語。
“聽說第六團的陸團長,娶媳婦了?還分了個院子,娶得哪個女同誌啊?”
“你還不知道啊?不就是那個第六團的團長陸唯!剛剛走過那個。聽說他爺爺給他定了一門娃娃親,這次出任務就順便回去娶媳婦的。”
“娃娃親?都啥年代了?我跟我家男人都自由戀愛,陸唯不長得挺帥挺高的嗎?咋還用定娃娃親呢?”
“聽說那娃娃親還是個23歲還沒嫁的老姑娘了,要不是陸老爺子前段時間找到了他們家,估計現在還沒嫁出去呢!”
“農村裡頭23歲都還沒嫁啊?這條件得多差才成了老姑娘啊?那陸團長能看上?”
“被老爺子逼著娶的唄,聽說長得可難看了,一到碼頭下船的時候都不好意思見人。”
“可糟蹋陸團長了,軍區醫院和宣傳部多少女同誌喜歡他啊!”
“糟蹋啥啊?就陸唯那個脾氣喲,彆把女同誌給氣哭了才好!”
*
而這邊的葉芷聽到陸唯跟他的戰友走了後,便從床上坐了起來。
坐了有好一會,頭總算沒那麼暈了,才打量起這屋子的架構。
這應該是紅磚房,不過裡牆用水泥糊過,還算平整,屋頂是平的,不是瓦頂。
有將近四米的樓高,看著挺寬大。
床是單人床,估計是從陸唯宿舍搬來的。
被鋪都是軍綠色的,應該也是陸唯之前用的。
房間裡除了一個床鋪,就是一個鬥櫃了,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東西,所以顯得房間特彆空曠,特彆大。
她從床上下了來,隨即穿上鞋子,整理了一下頭發便走出了客廳。
葉小丁聽到動靜,抬頭看先葉芷,說:“小姑,你怎麼不躺一會?姑父說要去半點事,等會才回來。”
葉芷走到葉小丁身旁,摸了摸他的腦袋,說:“我好多了,那你先玩著,我到處看看。”
整個房子特彆大,客廳也有十幾平,中間放了一張老舊的八仙桌,和幾張矮凳子,其餘也沒有了。
就連桌子都沒有,但勝在房子麵積大。
這會兒雖然已經7點多,不過南方的夏天倒也還有點光,能看到房子還算新淨,沒有蜘蛛網,也沒有滲水的痕跡。
除了剛剛擺了床的房子,另外還有兩間,一共有三個房間。
然後,客廳的左手邊是一個廚房,有一個很大的爐灶,廚房也有一道門出去院子外麵。
正當葉芷準備走出去院子看看的時候,便迎麵走來了一個中年婦女,那女人上下打量著葉芷。
何金鳳一看到葉芷,就喊道:“哎喲,好靚的妹子喲!”
滿滿的粵語口音,要不是葉芷還能聽懂點,是真的不知道她說的是普通話。
何金鳳自來熟一樣問道:“你就係陸團長的老婆,係吧?”
葉芷感受著涼涼海風出來,心情也好了許多,笑了笑,說:“我就是,我叫葉芷,大姐您叫?”
何金鳳笑嗬嗬的,說:“你叫我何大姐吧,我住你隔壁的。哎喲,長得好靚哦你!怎麼介麼白雪雪的?!”
葉芷:%¥##*&……
理解無力,隻能微笑。
何金鳳對上葉芷的笑,又問:“你次飯了嗎?是不是剛到?你家陸團長呢?”
葉芷微微笑道:“我們剛到這裡,陸唯他去辦點事,等會才回來。”
何金鳳聽著葉芷好聽的聲音,頓時就喜歡得不得了,再看著她那白白嫩嫩的肌膚,更是讓她覺得心花怒放。
何金鳳聽見她還沒吃飯,便問:“那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點?”
葉芷忙說:“不用,陸唯說從飯堂打點飯回來,謝謝你的好意。”
葉芷看得出這個大姐是好心,這樣看來,鄰裡關係以後應該能和洽共處。
何金鳳:“好吧,那你有事喊我啊,我住這裡的,我就不阻你,我先回家了。”說著,便往葉芷家的左手邊指了指:“就是這裡,我家。”
兩家的房子都是一樣的,不過她家已經壘好了圍牆,看不到院子是怎麼樣的。
葉芷點頭:“好,何大姐,我知道了,有空去你家竄門。”
何大姐走後,葉芷又看了眼自家的院子,雜草橫生。
不過能長草,證明也能種點瓜菜,是塊好地。
她在羊城已經買了好幾種菜種籽,等到時候整理好院子,翻好地就挑個時間下播。
可就在這時,葉芷的肚子打起了“咕嚕”兩聲響。
——餓了。
還是先把來瓊州島的第一頓晚飯給解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