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小少爺們一個個紮著小辮兒,好奇寶寶一樣看著裴彥的鸚鵡。
其中一個叫劉春的小孩兒,嗤笑地指著裴彥的鸚鵡:“我以為是啥好東西,這種鳥兒五十兩銀子一對兒,你們還跟寶一樣的稀罕著,真沒有見過世麵。”
裴彥頓時眼前一亮,心說有門兒,碰見識貨的了。
“你胡說,我爹花了一千兩銀子買回來的,你敢說五十兩!”
“啥一千兩?你爹是傻子?這玩意兒就五十兩一對兒,我們旁邊鋪子就有賣的,我天天從那兒過我還不知道。”
就在這時就聽鸚鵡說了一句話:“五十兩,五十兩,一文不能少。”
鸚鵡可能被劉春那個五十兩,刺激到了,開始說起話來。
聽得多,說的就多,就跟觸動機關一樣。
劉春:“你看看吧?我說五十兩!你爹要不就騙你,要不就是你爹被人騙了。”
裴彥:“我不相信,你撒謊!”
劉春;“我沒撒謊,你爹是傻子,被人騙。”
兩個孩子,鬨起來,不一會兒就驚動了兩家大人。
裴遠穎正在附近的鋪子裡喝茶,小夥計兒忙慌地從外麵跑進來:“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爺被人打了。”
裴遠穎手裡的茶杯差點掉了。
“什麼?在哪兒?你趕緊帶路。”
這兩天裴遠穎為了裴彥的事兒心都提到嗓子眼兒,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他的神經線兒還沒有鬆懈下來,就出了這事兒。
裴遠穎圓滾滾的身形跑得格外快,挺著大肚子,步並作兩步,趕到了現場,扒開人群就看見兩個肉墩墩的小孩兒在地上打滾,旁邊還有一個歪倒的鳥籠。
裴彥不是打不過這小孩兒,左右不過是演戲,沒有必要太認真,可是裴遠穎嚇壞了。
“啊……這!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打架?”
裴遠穎趕緊過來,把地上兩個孩子拽起來。
兩個孩子都是小胖墩兒,都挺沉的,裴遠穎也就是一個急勁,要不然還一時半會兒做不到。
裴彥看到裴遠穎來了,心說這事兒成了,看看周管家的老狐狸尾巴藏不藏得住。
“爹!他欺負我!”
裴彥學著原身的樣子說話。
裴遠穎一聽這話,馬上皺起了眉頭:“你這個小孩兒,你怎麼欺負我家寶兒?”
裴遠穎這個人就是護犢子,出了問題第一件事兒,就是先把自己兒子護起來,管對方是誰,誰都不能欺負他家寶兒。
劉春狠狠瞪著他,滿臉的不服氣:“你們父子欺負人!你們欺負人,嗚嗚嗚……”
裴彥:“你才欺負人!”
裴遠穎:“寶兒你說說,他怎麼欺負你了?”如果對方真的欺負裴彥了,他不介意找對方的家長。
裴彥:“他說我這對鸚鵡就值五十兩銀子,他還說爹你傻。”
裴遠穎腦筋蹦起,眼眸裡燃燒著烈火,原來他家寶兒,是因為保護他的名聲才跟人打起來的?
他並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但是卻因為這事兒一下暖到心裡去了。
裴彥:……
他從裴遠穎的眼睛裡居然看到了欣慰和炙熱。
裴彥:……
果然裴遠穎的腦回路不一樣,現在的關注點是父子情嗎?不應該是一千兩嗎?
裴彥:“爹,你說這兩隻鳥是不是一千兩銀子買的?他們說我撒謊。”
裴遠穎:“確實一千兩買的,這能有假嗎?”
劉春急眼了:“你傻呀,這種鳥兒就是五十兩一對兒,不信我領你們去看看。”
這個叫劉春的小孩兒還是很倔強的,領著這父子兩就奔著鳥市去了,他們的後麵還跟著那群看熱鬨的小孩兒。
誰不想看個熱鬨?
他們一起來到鳥事兒,果然找到了跟裴彥籠子裡一模一樣的鸚鵡。
鸚鵡確實漂亮,也確實會說話,但是同一個品種,同樣花色的鳥兒,價錢差彆巨大。
那個賣鳥的老板一眼就看見裴彥籠子裡那兩隻鳥兒了。
“咦?這不是前兩天從我們這裡賣出去的鳥兒嗎?”
裴遠穎:“你怎麼知道這鳥兒是從你們這裡賣出去的?”
賣鳥的老板:“你看看這鳥籠子還是我們家的,咱家鳥籠子在鳥市獨一份兒,你看看籠子下麵是不是可這一個吳字?
裴遠穎翻過來一看,果然是個吳字。
這還有什麼可說的。
從鳥市出來之後,裴遠穎一聲不吭。
他這兩隻鳥五十兩,周吉明跟他要了一千兩,這差距……
裴遠穎頓時感覺到了心口痛。
周吉明已經貪婪到了這種地步了嗎?都敢把他當傻子耍?難怪那個劉春的小孩兒說他是傻子。
真要是對方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那他們家的賬目……
這十幾二十年以來,裴遠穎頭一次感覺後背冷嗖嗖的,像是哪個地方開始漏風一樣。
他心事重重,也沒有跟裴彥說幾句話。
裴彥親手撕開了一道口子,裴遠穎卻不敢輕舉妄動了。
裴遠穎平時糊塗,現在下冷靜下來了。
他知道周吉明在他們家乾了二十年,怕是把該摟的錢,都摟走了吧?要是他貿然建翻臉,又抓不到證據,怕是不好辦,不但追不回錢,而且還打草驚蛇。
這還是真的,事實證明裴遠穎這時候並不糊塗,他腦子逐漸地清醒了。
咋辦?
得查查賬啊,這二十年周吉明得在他們家貪多少錢?難怪他們家經常入不敷出,因為裴遠穎從不查賬。
裴彥看著他爹冒冷汗的樣子,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還不錯,知道害怕了。
“寶兒咱們趕緊回家。”
裴遠穎趕緊把地上的鳥兒撿起來,拉著裴彥回家。
裴遠穎:“今天這事不許說出去。”
裴彥:“那趙姨娘呢?你跟趙姨娘說嗎?”
趙姨娘?
裴遠穎:……
他要是跟趙姨娘說了,就沒法要求裴彥,算了,索性父子兩個誰也不往外說就好了。
裴遠穎的智商全都激發出來了,看來還是能頂點用的。
父子兩個說好了之後回了家。
回到家以後,裴彥該吃吃,該喝喝,時不時趙姨娘還過來關心他一下。
這個趙姨娘長得小巧玲瓏,中等模樣,性格看起來很隨和,很會關心人的樣子,進屋之後對他滿臉的關切。
“大少爺,你咋出門了呢?昨天病情剛好一點,你想讓你爹擔心壞了呀?”
她說完就要過來給裴彥把外衣款掉。
以前也都是這樣,她幫著原身穿衣戴帽,可是裴彥可不想讓她觸碰,所以往後退了一步。
趙姨娘頓時覺得有點尷尬,伸出去的手,又縮回來:“那你晚上想吃啥?我讓小廚房做。”
就因為她會伺候人,所以裴遠穎才把她娶進門,進門之後她充分的發揮了這一點優勢,漸漸地原身也沒有那麼挑剔她,裴遠穎對她也還不錯,看樣子一片祥和。
裴遠穎從外麵進來,看到這一幕很是欣慰:“趙氏你先下去吧,讓寶兒歇息一下,待會兒用膳。”
“寶兒你好好吃飯,爹就不陪著你了。”
裴彥點點頭,就見裴遠穎心事重重地進了書房。
其實他進不進書房都沒有用,,裴遠穎看不懂那些賬。
裴家祖上富了輩兒,一輩兒不如一輩,到了裴遠穎這兒也就成了幾百畝田地和十幾個商鋪了,這全是靠了祖上的蒙陰,才撐到現在。
到了裴遠穎這一輩兒雖然沒有吃喝玩樂,做壞事兒,但是最起碼也是不思進取,貪圖享受,但是他看到賬本就頭大了,哪裡知道裡麵的賬目如何?
裴彥吃喝完了之後就睡了,第二天睡到自然醒,這時候裴遠穎才從書房出來,整個人就像頹廢下去一樣,眼圈烏青,那圓潤飽滿的大臉都像是縮水了一樣。
裴遠穎第一件事兒還是過來看裴彥:“寶兒你吃的咋樣?睡得咋樣?”
裴彥:……
看著這便宜爹這樣,他有點心疼,摸了摸裴遠穎高聳地小腹道:“爹您是不是看賬本了?”
裴遠穎:……
眼下沒有被人,他倒是不怕承認。
“你咋知道?”
裴遠穎一想,寶兒肯定是知道了,也對寶兒都八歲了,也知道一些事情了,他很欣慰。
“我寶兒很聰明,過幾天我請先生給你講課。”
彆家孩子六歲就啟蒙,裴彥這裡八歲還沒啟蒙,裴遠穎從來不在乎這些,他隻想讓裴彥吃得好玩兒高興,至於上學這方麵,他覺得那是浪費時間,家裡有那麼多錢,讀書作甚?
可是今天不一樣了,他看不懂賬本,書到用時方恨少,明明知道有人坑他,他就是沒有辦法。
裴彥知道便宜爹遭難了,隻能耐著心思提醒他:“爹,我爺爺駕鶴西遊之前,不是給你安排了一個賬房先生和一個管家嗎?”
管家早就死了,但是那個賬房先生還在,隻不過年齡有點大,耳朵有點聾,對著他喊半天他都聽不見,所以裴家把他養到老宅裡,再沒有人管過他。
這件事兒,裴遠穎自己都忘了。
這時候一拍腦門。
“對對對!是有一個賬房先生,但是那個賬房先生已經聾了,怕是不能……”
裴彥:“不試試怎麼能成?”
第二天裴遠穎帶著裴彥回了老宅。
裴遠穎一個人回老宅怕引起懷疑,但是帶著裴彥回去就不會,就說裴彥想回老宅玩兒。
老宅裡現在沒什麼人,就留下十幾個看院子的奴才,這些人都是裴家上一輩兒乾活的老人兒,他們上年紀之後在這裡養老。
裴家雖然為富不仁,但是對待自己的家奴倒是十分仁慈,給他們吃喝,每月兩吊錢,還有房子讓他們住著。
裴遠穎的話說就是,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讓他們在這裡看房子正好。
裴彥回來之後,就跑後花園玩兒去了。
後花園占地麵積很大,裡麵種了不少果樹,這時節雖然光禿禿的,什麼景致都沒有,但卻是讓人身心舒暢的好地方。
裴遠穎看四周沒有人注意他,他便找到了那個管賬先生。
管賬先生姓吳,人稱算盤吳先生。
今年吳先生六十有,耳聾眼花,走路哼哼唧唧,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裴遠穎見了人之後有點後悔了。
人都已經這樣了,還能算賬?
吳先生大聲嚷道:“大少爺,您找我?”
裴遠穎跟他喊半天,吳先生也聽不清,還在那裡扯著嗓子雞同鴨講。
裴遠穎:……
眼看著怎麼都說不清,這時候裴彥蹦蹦跳跳過來了。
“吳爺爺,我來找你玩兒了。”
裴彥以前經常在這裡玩兒,他跟吳先生挺熟悉的,就算吳先生聽不見,裴彥也能跟他掰扯清楚了。
人有人言獸有獸語,他倆說的話互相都能懂。
裴遠穎:……
這還真是太好了,這就解決大問題了,這種事情讓彆人做都不行,因為怕走漏風聲,要是換成吳先生作那就不一樣了。
裴彥跟吳先生很快就比劃清楚了,最後裴彥仰著圓潤的小臉兒對裴彥應道:“爹,吳先生可以幫忙查賬,他還有個兒子在京城給人管賬,他也可以把他兒子找回來給您幫忙。”
裴遠穎:……“
這可是意外之喜。
真有這好事兒,那真是祖宗保佑了。
太好了!太好了!
他能相信吳先生,吳先生是裴家的老人兒,祖祖輩輩都在裴家效力,他要是願意給幫忙,那不是太好了嗎?他想起來了,吳先生確實有個兒子以前在裴家管賬來著,當時吳先生的兒子吳毅因為發現了一筆壞賬,所以跟周吉明起了衝突,最後吳毅負氣走了。
現在想想吳毅肯定發現了什麼,但是無人給他做主,所以才被擠走了。
裴遠穎現在想起來十分後悔。
“謝謝吳先生,謝謝吳先生。”
裴遠穎給吳先生作揖。
吳先生:“我們這幫奴才受老東家關照才能活到今天,幫點忙那是應該的。”
這事情就這麼定了。
為了不打草驚蛇,裴遠穎把一部分賬本用馬車偷偷運到老宅,讓吳先生查賬。
裴彥就留在老宅跟著一起學查賬,這段時間可以跟吳先生學點東西,一舉兩得。
吳先生查賬確實有一套,裴家一個月的賬簿都有四五本,要是一筆一筆的查,累死你也查不出個什麼來,而且做賬的這些人手法很隱蔽,做賬做的天衣無縫,不是精通賬目的人根本就看不出來。
這個世界裡人們對數學的概念很模糊,能把賬目算清楚的人都少之又少,吳先生從祖輩起就擺弄算盤,他算是一個,另外還有周吉明,他也是學過管賬,對賬目的事十分精明。
作假賬的,自然要把賬房這一套摸得門清,在這方麵周吉明算是佼佼者。
一堆一堆的賬本放一起,你查吧?你就是差個十天半個月也看不出什麼,真要是查上個一年半載,還不把人累死。
吳先生,讓裴彥把每個月的賬本都摞在一起。
一月份的,二月份的,月份的……以此類推,每一個月份後麵都有一本總賬,吳先生就隻差總賬就可以了。
每個月的出賬和入賬放一起,哪裡出了問題,就從那個地方入手往回找。
很快一月份的收入就被算清了,按照入賬和出賬差來算,一月份應該有千五百兩銀子的進賬,但是當月入庫的銀子居然隻有百二十八兩,那千多兩銀子不知所蹤。
一個月就被貪汙了千多兩,第二個月又是如此,在入賬千多兩的相同賬目下,出賬沒有增加開支,賬目上居然是虧損狀態,不但沒有入庫銀子,居然還把之前的百多兩搭進去了。
這就有意思了,裴家就那麼大的開支,也沒有多開支,居然還入不敷出。
接下來的那幾個月都是這個狀態。
這還隻是近幾個月的賬目,之前裴家生意興隆時的賬目都在周吉明手裡攥著呢。
隻要周吉明不交賬,誰都沒有辦法看到賬本。
幾個月的賬目查完了。
吳先生笑著看向裴彥:“寶兒你都看清楚了?”
裴彥笑道:“吳爺爺,我都看清楚了。”
他倆看口型說話,零障礙交流。
核心賬本全在周吉明手裡,吳先生也不能算出周吉明這些年貪汙了多少錢。
這不行!裴彥想著一定要把周吉明吞下去的錢全都吐出來,要不然出不了這口氣。
說什麼也不能放過這種人,按他們吞錢的速度,怕是把裴家都架空了,現在裴家都是一個空殼子。
隻有裴彥一個人,肯定做不到,因為他是一個小孩子,他不能出頭,會引起懷疑,但是有吳先生這個金手指在,一切都不是問題。
吳先生:“要想把賬目都弄清楚,得把周吉明的賬本都弄到手才行。”
這個比較難。
周吉明在裴家作威作福,誰都撼動不了他,要不當年吳毅怎麼被趕走了呢?
彆人做不到,但是裴彥可以。
“先生這事兒,我知道了。”
裴彥回到家之後,也沒有把吳先生差的賬目跟裴遠穎說,因為他怕把裴遠穎嚇著。
萬一裴遠穎知道了具體賬目,嚇得打退堂鼓,那就不好辦了,裴彥剛剛過來,他也摸不清裴遠穎的具體性格,所以就來個保守一點的吧?
裴遠穎:怎麼樣?有沒有查到什麼?
裴彥鄭重道:“還缺一些賬本。”
裴遠穎馬上就想到了,現在大部分賬本都在賬房裡的箱子裡鎖著呢。
箱子上鎖,賬房也上鎖,所有的鑰匙都在周吉明手裡。
要是強行讓他把鑰匙交出來好像也不行,那樣就打草驚蛇了,萬一周吉明沒有貪汙那麼多錢,這事情就不好收場,那就寒了人心,所以裴遠穎還抱有一定的幻想。
他知道周吉明可能會貪汙,但是如果貪汙的數額不是太大,他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他給裴家出了那麼多力,哪家仆人不貪錢,水至清則無魚。
隻是怕這件事兒沒有那麼簡單。
裴遠穎不敢往下想。
裴彥:爹,我好不容易讓吳先生幫咱們查賬,你好歹讓他把賬目查清楚了,咱們也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