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李氏拉著徐容繡同榻而眠,李氏絮絮叨叨說了好些她在婆家的日子。徐容繡以前看電視的時候便知道大戶人家規矩多毛病多,隻沒想到像鄧家隻是殷實人家也這麼多的麻煩。李氏的婆婆鄧老太性格強勢,喜歡彆人都聽她的,然而鄧繁大了,先是違背她的意願執意娶了李氏,又在老太太給他安排通房的時候拒絕,這讓老太太覺得非常沒麵子。於是怨氣就撒在李氏身上,鄧繁去參加鄉試的時候依著老太太的意思是帶個丫頭去就可以了,李氏該留在家裡伺候婆婆。但鄧繁哪裡不知他娘的意思,便又一次違背他娘的意願將李氏帶走了。
這次來參加會試也是,老太太直接以李氏進門三年沒生孩子為由斷定她不能生,讓她在家侍奉公婆,再擇一妾侍照顧鄧繁。
若非鄧繁心疼她,意誌堅定,說不定她這會兒該在老家受老太太磋磨了。
徐容繡也說了自己的事情,說自己的後娘說自己的親爹不靠譜。
兩人惺惺相惜,感情更加的好了。
聊到半夜方歇,而在貢院的宋子遇也開始進場了。
參加會試的人多,而且又是提前一天進場,舉子帶飯帶水也勢在必行。但是進入貢院的時候搜檢也嚴格,往往一個饅頭都要掰開瞧瞧怕的就是裡頭會有夾帶。
輪到宋子遇的時候他讓人搜了身又主動將自己帶的飯菜打開。對方一瞧是煎餅便知他是山東考生,宋子遇親自展開給軍士瞧了,然後才自己合上,至於肉末軍士也要拿了筷子撥了又撥確保裡頭沒有一絲的夾帶。
他的搜檢簡單也快,搜檢的軍士還笑,“多來些帶煎餅的多好。”
宋子遇唇角微微揚起,心情頗好。任誰飯菜被人掰的稀碎也高興不起來啊。吃的時候還膈應,誰知道那軍士洗沒洗手又摸了多少人的飯菜呢。
進了貢院,舉子便不能說話,由著軍士引著到了考生的號舍,宋子遇進去,進士便將門鎖上,除非上茅房或者緊急情況,舉子是不能出號舍的。而且每間號舍外頭都有相應的軍士把手,為的就是防止考生之間隔牆互傳答案。
宋子遇進去,瞧著時候尚早,便將考試的桌案搭好,合衣躺下便睡了過去。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宋子遇還做了個夢,夢見自己這場考試本來考的極好,卻不想放榜的時候卻名落孫山,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的考卷竟然成了旁人的名字張貼在貢院門口,名字卻換成了旁人的,位列第十。
宋子遇夢到自己因為這個大鬨了貢院,可惜被人以擾亂會試為由抓進大牢,而他的娘子為了救他去擊了登聞鼓。
這時代尋常百姓擊登聞鼓,不問緣由都要先打三十大板,然後他娘子便被人拉著打了三十大板。三十板子下來徐容繡身上一片狼藉,爬都爬不起來了,可也由此得了宮裡的重視。
此時又有其他舉子出來質疑自己的成績,甚至有人秘密傳言此次科考有人徇私舞弊,還將他人文章占為己有。此事鬨的沸反盈天。他被從牢裡放了出來,而他的娘子也因為那三十板子打的血肉模糊。
宋子遇陡然驚醒,額頭上滿是冷汗。他看了眼外頭天空魚肚泛白,天快要亮了。
因為這個噩夢,宋子遇此時精神的不得了,他翻身起來拿了煎餅卷了肉渣吃了三卷煎餅又喝了兩口水便開始等著考試了。
過了一會兒貢院鐘聲敲響,有衙役將糊了名的卷子分發下來,宋子遇先是查看自己名字戶籍等信息又快速瀏覽一遍試題。
春闈和鄉試一般,第一場考經義和四書,一共七道題,是這場考試的重中之重,在後麵排名中也占了最主要的比重,而在這場考試的七道題目中又以第一道最為關鍵。
宋子遇有了鄉試的經驗並不慌亂,瀏覽試題的時候便開始構思如何答題。
他做題有個習慣,先去解答後頭簡單的,在解答簡單的題目的同時還不忘構思前頭的題目。
許是因為夢裡的夢境太過真實,宋子遇答題的時候也格外用心,一上午的功夫他將題目答完五道,吃完三卷煎餅後,下午的時候又將第一題的答案寫在草卷上。臨近天黑的時候宋子遇點了蠟燭,兩隻蠟燭一起點燃,將最後的兩道題目謄抄在正卷生。
放頭牌的時間早就過了,宋子遇並不擔心自己答不完題,更不在乎是不是頭一批出去的人,他慢條斯理的寫完又看著字跡乾透這才叫了軍士表示自己要交卷子了。
此時考場上不時有舉子因為壓力過大或者寫不完題目崩潰的聲音,宋子遇收斂心神,頗為鎮定的去交了卷子而後到了貢院門口等待大門大開。
他過去的時候已有不少舉子在等待,等待的時候最是難熬,幾個舉子圍聚在一起對著試題,紛紛說自己如何破題承題。有人因為答的好歡喜,也有人破題離題垂手頓足。
這些都跟宋子遇沒有關係,因為他腦中仍舊在回蕩夢裡的一切,他希望那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寧願落榜也想看到自己的娘子因為他而受到傷害。
貢院的大門開了,宋子遇神情淡定的出去,遠遠的便瞧見鄧繁和幾個下人在那等著。宋子遇過去與他打了招呼一起坐馬車離開。
鄧繁交卷一向早,瞧著他的神情還當答的不好,便問道,“答的不好?”
宋子遇微微蹙眉,“沒有,就是覺得太緊張了。”
宋子遇一路上都在思考那個夢,怎麼想都覺得壓抑,他掀開簾子瞧了眼夜幕下的貢院,突然有種風雨欲來的緊迫感。
會試三天考一場,如今最重要的一場考完,宋子遇沒有絲毫放鬆的感覺。鄧繁見他神色緊張以為應答的不好,便安慰道,如今才第一場不要想太多,後頭好好答就是了。
宋子遇看了他一眼道,“鄧兄……”
“什麼?”鄧繁疑惑。
宋子遇搖頭失笑,“沒什麼。”左右是個夢又什麼打緊呢。
回到家宋子遇也未與徐容繡說起考試前他做的那個夢,飯後洗澡睡覺,第二日起來照常溫書,然後將自己所寫文章默寫出來放了起來。到了二月十一下午的時候宋子遇精神抖擻的拿了考籃提上他的煎餅卷又出發了。
第二場考試沒第一場那麼難,但是宋子遇仍舊不敢懈怠,認認真真心無旁騖的寫完卷子。之後第三場也是如此。
沒人知道宋子遇在第一場考試前那場夢讓他的心底有多大的衝擊!
寒窗苦讀十餘載,為的就是一朝中進士做官日後能夠光宗耀祖讓家人過上好日子,擺脫以前貧困的窘境。可若當真如夢中那般,他又該如何。
考完試出來宋子遇看著外頭陰沉沉的天氣,心裡也很沒有成算。如今他不過是他舉人,在這滿地是官關係盤根錯節的京城想要立足甚至為自己爭口氣甚至為自己討個公道都太難了。
不過那興許隻是一個夢罷了,若當真到了那一步,他寧願不要這進士的名頭也不能讓他的妻子陷入絕地搭上性命的。他娘子有手藝也會做買賣,大不了他們回府城開間鋪子做買賣,他再收幾個學生教書去,總能安穩過下去的。
想到這裡宋子遇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鄧繁一直覺得宋子遇有心事,但考完第一場的時候他問了,宋子遇也沒說,他也沒敢問,生怕耽誤後頭的考試,如今會試考完,鄧繁也沒了顧忌,一上車便問宋子遇到底發生了何事。
宋子遇看著鄧繁關心的模樣,笑道,“不過是考試前做了一個夢,就一直耿耿於懷罷了。如今考完了,想太多也沒用。”
他這麼一說鄧繁倒覺得好奇,“做了什麼夢?”
宋子遇低聲道,“回去再說。”
外頭人多眼雜有些事是不能在外頭說的,他越是如此,鄧繁心中越是著急。回去後匆匆用了飯便去宋家找宋子遇說事。
宋子遇也剛用過晚飯,正與徐容繡說會試的事情鄧繁便來了。宋子遇無奈道,“用得著這麼著急?”
鄧繁氣的反駁,“若不是你故意吊著我胃口我能急?”
如此兩人進了這兩日才收拾出來的書房裡,不過書房裡除了兩張凳子就是一張桌子簡陋的很。
一坐下鄧繁便迫不及待的問他,“到底做了什麼夢讓你這幾日如此嚴肅?”
宋子遇不滿的斜睨他一眼,“那叫穩重。”
這話從宋子遇口中說出,鄧繁隻想翻白眼。
宋子遇道,“進了號舍後我便開始睡覺養神,迷糊中我做了個夢。夢見我落榜了,但是我的卷子卻被張貼在了貢院門口張榜之處了。”
鄧繁一凜,心裡咯噔一下,“怎麼會無緣無故夢見這個?”
宋子遇眉頭微皺,搖了搖頭道,“我也想不出清楚,但夢裡的一切實在太過真實。夢中我一時憤怒便告上京兆尹卻被京兆尹以鬨事為由抓了起來。娘子為了救我去擊登聞鼓卻先被打了三十板子。而應試的舉人中不止我一人有這種遭遇,見有人擊登聞鼓告禦狀也站了出來。”
“後來呢?”
宋子遇搖頭,“後來就醒了。”
雖然醒了,可徐容繡滿身是血的模樣卻如在眼前,他舒了口氣道,“如今隻考完尚未有定論,況且這隻是夢罷了,做不得準。”
鄧繁卻不樂觀,“我倒覺得這是老天給你示警。”鄧繁分析道,“否則為何旁人夢不到,你偏偏夢到了,還有為何不夢見高中狀元而是這種事情。按照常理來說,凡是應試的舉人沒有不想高中狀元的。但為何你卻夢見這種事情?”
他一提醒,宋子遇心裡也不由咯噔一聲,是啊,他也想中狀元呢,可為何他卻做了這種夢?
宋子遇看了鄧繁一眼,然後站起來朝他一拜,“鄧兄,若真是老天示警,還需鄧兄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