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了翰林院,引來翰林院眾人的矚目。曹侍郎麵聖那是常有的事,但宋子遇一個庶吉士卻有機會得見天顏就成了稀罕事。他們這些人雖然都是正經科舉考出來的進士,可每人的發展際遇不同,有的人一輩子五品官到頭,那麼恐怕到底也見不了皇帝第二回,有的人官路亨通,一路往上爬走上人生巔峰。
而在他們看來,宋子遇的確是有那麼一些才能,可在翰林院這個按資排輩的地方又算的了什麼呢?再說了,宋子遇連生個女兒都大張旗鼓的炫耀,就這樣的人也能得了聖上的青眼?
不公平啊,老天不公。
翰林院眾人心思複雜,他們不敢去問曹侍郎,便想去問問宋子遇。
孫萬達之前在鄧繁那吃了虧,但還是忍不住說酸話,“宋大人命真是好,咱們都是一同進的翰林院,如今卻獨獨宋大人能夠兩次得見聖上。”他說著朝皇宮的方向拱了拱手道,“皇上聖明,定是覺得宋大人功勳卓著,不同反響。”
什麼功勳卓著,他一個庶吉士能有什麼功勳?宋子遇知道孫萬達就是嫉妒他被皇上召見唄。
宋子遇看著孫萬達奇怪道,“孫大人這話說的不妥,敢情聖上召見哪個都是因為對方功勳卓著了?”
旁邊看戲的同僚不由捂嘴偷笑,孫萬達臉漲的通紅,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感覺,“那為何偏偏召見你?我等庶吉士都比不得你嗎?”
宋子遇搖頭歎了口氣道,“聖上見我隻是詢問幾句這次交的文章上所寫之事,如何到了孫大人這兒就成了十惡不赦之事了。孫大人若是覺得不忿,大可去問問皇上,如此在這擠兌宋某,是覺得宋某好脾性不成?”
說完他神情哀傷,麵帶委屈,“子遇知曉,子遇在京城根基淺又是小戶出身,比不得孫大人世家出身,但是……唉。”
宋子遇說完麵容委屈的去他的位置乾活去了,卻是引得旁人心有戚戚焉。尤其是同樣是小戶出身的人看孫萬達的時候不由帶了埋怨,你這不是看不上宋子遇是看不上他們小戶出來的人啊。
孫萬達氣的不輕,可又無法反駁,他的確是看不上小戶出身的人,一個小門小戶出來如今還靠娘子養家的人能寫出什麼好文章出來能讓皇上特意召見,打死他也不能信的。
可惜不光小戶的人對他有了意見,就是同樣是世家出身的人也對覺得他的言論不妥,應該說他的言論丟了世家的人。世家出來的人就該大氣,怎能與這小戶之人爭一時長短。
中午的時候鄧繁說了孫萬達找他的事,宋子遇哂笑,“這官場啊真是不好走啊。”
的確是不好走,可還有回頭路可走嗎?鄧繁也不知道,雖然官路坎坷總歸是要走下去的。
麵聖的事在翰林院傳開,後來因曹侍郎的警告也未掀起什麼波瀾,但眾人發現曹侍郎和其他幾個侍讀學士看宋子遇的眼神與以前不同了,裡麵帶著欣賞帶著讚許,更帶了期待。
孫萬達幾個雖然不忿,可人家就是有本事,他還能怎麼辦,再擠兌下去,倒是他們沒本事與人正麵競爭隻知道擠兌人了。
下午快下值的時候曹侍郎將宋子遇叫過去道,“既然這事聖上有了想法,那黃河是必須要去治理的,這事兒是你提出來的也提供了方法,倒是定會點你跟隨。當然這事乾係重大,聖上必定會選派信得過的人過去,你隻管做好事便好。”
他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若是做的好那必定是好,可能不用等散館考試你便能授官,但若是做不好……那這事兒的責任很可能會被推到你的頭上。”
宋子遇一驚,這事不是他帶頭乾也得算他頭上?啊,好不要臉。
見他驚詫,曹侍郎又安撫道,“聖上重視選派的人也必定是個能手,你擔心什麼。隻管好好做便是,我說這些隻是假如,等差使辦好了,那些後果就不用再想了。過些日子天便涼了,若是快的話可能年後便要動身,趁著有時間你便多跑跑書庫,也多去工部學習學習。工部養著好些個工匠他們走南闖北走的多,你多去與他們打聽打聽,不然你雖然言之有物若是不切實際也容易讓人輕看。”
本來宋子遇也是這般打算,如今得了曹侍郎提點心中更加感激。
回到家後宋子遇便和徐容繡說了這事,也將曹侍郎的話說了。徐容繡沉吟片刻道,“那你隻管好好做就是,家裡的事你不用操心,餃子現在能吃能睡一點都不鬨,好帶的很。”
宋子遇心事重重的應了,第二日開始非但沒閒下來,反而更加忙碌了。
而在他鑽在書庫裡查閱資料的時候,大朝會上也因為宋子遇的這篇文章掀起巨大的波瀾。
工部尚書萬大人看完文章拍手讚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果然不錯。皇上,這文章言之有物可以一試。”
“萬尚書說的輕巧!”戶部掌管天下錢銀若是這事通過少不得戶部得出錢,戶部尚書曾大人當即反駁,“治理黃河乃天下大事,豈是他一黃口小兒能夠治理的,萬大人的一試可知要費多少銀錢,多少人力物力,僅憑一句一試怎能對得起大周天下百姓,萬大人,說話之前一定要先考慮清楚!”
萬尚書從步入朝堂一直在工部呆著,最常乾的事便是與戶部這錢串子扯皮,所以他已經習慣曾尚書的推拒,當即反駁道,“治理黃河乃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怎的到了曾大人這兒就成了費事費力的差使了?難不成曾大人覺得黃河兩岸的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他們的命不值得朝廷花些銀兩去救了?”
萬尚書上前一步,將那文章拍的嘩嘩作響,“每年雨季黃河發大水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曾大人高屋廟堂自是不知民間疾苦。曾大人想必沒仔細研讀這文章,宋子遇提出的方案有理有據,黃河治理的根本在治沙,而沙土又多在中遊流入黃河,沙土的數量多餘水,黃河水位一再因為沙土變高。治水當在中遊多種樹抓牢土地減少沙土的流失,在中流分流清淤,下遊修建堤壩。曾大人你倒是說說,這一項項哪個不對?”
“你!”曾尚書看著萬尚書不達目的不罷休,這會兒已然站到他的跟前,唾沫星子都快將他淹死了。曾大人惱羞成怒,當即皺眉指著萬尚書道,“粗俗不堪、粗俗不堪!”
接著曾尚書跪地懇求,“皇上,此事乾係重大,還需從長計議。如今國庫空虛,根本無力支撐……”
“從長計議?”永安帝手指在龍椅上輕輕的瞧著,半晌神色不明道,“不若明年黃河再出水患由曾大人去處理這事,災民也由曾大人安置如何?”
曾尚書臉漲的通紅,頭埋的更低了。
永安帝看著他目光灼灼,“百姓遭難損失的不是大周的錢?安置賑濟災民不需要錢?”
他的話響徹整個大殿,原本吵鬨的大殿上異常的安靜。
“哼,滿嘴的仁義道德,又見你們哪個真心管過那些受災的百姓?”永安帝站起來看著滿朝的文武,“是了,賑濟災民安置災民是個好差使,那麼多的雪花銀,一層層下去,總能分到一些,可真正到了百姓手中又有幾何?”
“臣等不敢。”永安帝話落,文武百官紛紛跪地惶恐稱不敢,也有人暗恨曾尚書不知變通,永安帝既然提了出來顯然已經下定決心要解決黃河水患,他們還推拒什麼。治理黃河不用錢?用錢不就得有人負責?還能少了錢銀?何必因為這個與聖上對著乾。
永安帝嗬了一聲,“什麼不敢,朕瞧著你們敢的很!”他氣的將手中的折子都扔了下去,“黃河要治,而且要好好的治!”
曾尚書滿頭大汗,當即帶頭喊道,“皇上聖明。”
永安帝搖頭歎息,這滿朝的文武早幾年的時候哪個將他看在眼裡,到了如今還想與他打太極。那就要看看這幫老不休的活的時間長還是他活的時間長。
“萬尚書,此事交由工部,即刻派人與朕的人一起去黃河巡視,趕在臘月之前將一應數據測算出來,拿出切實可行的方案出來。”永安帝看不出喜怒道,“曾尚書年前籌備銀兩,無論如何,年後出了正月都要開始治理黃河!”
萬尚書看了曾尚書一眼,曾尚書無奈,隻能跪地領旨,“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