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選場所,挑選對象,資料,處理乾淨,掃掉尾巴。
薇薇安總笑她太過保守,可安娜貝爾知道,自己隻是厭惡。
她拒絕去了解一切有關性的知識,有意無意把自己塑造成連小黃書都沒看過的白紙。
她拒絕去想象那一切的相關畫麵,因為那會毀掉她對母親的敬愛,因為她害怕、害怕、害怕——
自己將來,也會沉溺其中,變成與母親相同的模樣。
不能變成那個模樣。
不能擁有偏執的殘忍,不能直接燒穿冒犯自己的生命,不能像母親像薇薇安像她認識的每個上流女人那樣耽於肉|欲,在肮臟的人身上留下肮臟的痕跡,讓對方衣著淩亂地走出自己的臥室——
為什麼不能?
記不清了,不知道了,但不管怎樣,不管怎樣,絕對、絕對不——
【……你問我,我將來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哎,這個問題誰知道,我怎麼可能喜歡……呃,非要說的話,純潔天真的女孩吧?因為不被雜質汙染的女孩很可愛啊,說不定還會有甜甜的酒窩……嗯嗯,我喜歡酒窩!】
“不能。”
安娜貝爾閉閉眼,用力刪除那夢境的最後一絲殘留。
她還有很多事,要準備即將到來的比賽,要調查那份特製的玫瑰香水,要找到影像裡的白手套的主人——
“喂,洛森,這邊這邊!哈哈哈,你怎麼最近總走神……我們餐桌在這邊!”
可夢境刪除了,現實裡的存在無法刪除。
傍晚的食堂,安娜貝爾坐在二樓,麵前的食物分毫未動,手邊是一杯放了冰塊的威士忌。
助理擔憂的視線再次被她忽視——過去的安娜貝爾從不會在食堂喝酒。
大小姐的目光,隻緊緊追蹤著樓下的人。
正在和他的朋友吃晚飯,表情動作都沒什麼異常,隻是一點點的睡眠不足。
明明沒有出現在複賽賽場,明明也沒再出現在她身旁,竟然還一如既往。
……是啊,是啊,偉大狡猾的布朗寧,總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忙,總有一些令他勞心勞力的神秘小事情要瞞著她……
安娜貝爾捏緊玻璃杯。
樓下的洛森對著朋友爽朗笑笑,轉身拿過自己之前放錯位置的餐盤,走向他們占好的桌子。
“又是蔬菜沙拉……”
“最近減肥嘛。”
“也真虧你能吃這麼久的沙拉啊。怎麼樣,下午有場球賽,去嗎?”
“害,最近不了,我有打工……”
男生們零零碎碎的閒聊飄不進安娜貝爾的耳朵。
她的目光隻追隨著某個家夥的背影。
……不,不僅僅是背影,是更詳細的,更細節的,更隱秘的——
“啊,幫我拿下胡椒瓶,謝啦。”
樓下的背影微微晃動了一下,撐起手臂,微微歪著頭接過桌子另一頭遞來的胡椒瓶。
安娜貝爾屏住了呼吸,她的目光終於不由自主,找到了想找到的東西。
隱藏在碎發後,處於耳根之下,在頸窩的最側邊,襯衫翻領的最裡麵。
隻有當事人對著全身穿衣鏡,扒下衣領,撥開頭發,用力扭頭才能看見的東西。
一枚牙印。
她留下的牙印。
……還帶著被吮紅的色澤,還沒有消退,甚至沒經過任何處理,安娜貝爾猜當事人草草淋浴時察覺到癢意還隨手抓了抓——他根本沒有察覺。
標記在那裡,時時刻刻提醒她。
她咬了一口,咬在這麼隱蔽的地方。
她知道這如果被旁人看見了,會誤會成什麼東西。
她知道他們壓根就不用誤會——這就是她故意留下的吻痕,這就是與占有欲、與情|色、與對他的——
【太隱蔽了。這裡沒人知道他是你的。】
安娜貝爾被內心翻湧的東西嚇了一跳。
她急忙舉起酒杯,嘴唇掠過酒液,反而含進了杯中的冰塊。
透明冰冷的晶體在口腔中滾動,隱隱刺痛了舌頭。
那是非常乾淨的頸窩。
那是極其白皙的耳根。
那是比想象中纖細得多的血管……比想象中柔軟得多的皮膚……比想象中,容易留下印記的身體。
如果,如果,咬下更多的痕跡……抓下更多的痕跡……
“砰!”
助理嚇了一跳。
樓下的洛森也被這砸杯子的巨響驚動了。
他們紛紛向聲音傳來的位置遞來視線,看到了神色恐怖、氣勢驚人的安娜貝爾。
“我吃飽了。”
她垂下眼睛,抹抹嘴巴,匆匆離席。
……這又是生的哪門子氣。
洛森莫名其妙地收回視線,將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沙拉上。
“咦,布朗寧,你耳朵後麵好像有塊紅紅的東西?”
“啊,那個。”
純潔的精靈隨手抓了抓,頭都沒抬:“懶得看,前幾天起床時好像就有了……大概是蚊子咬的吧。”
“沒事沒事,不用塗藥就會自然消下去。”
——“消不乾淨,小姐。”
深夜,停在床帳外的陰影低聲報告:“有一股我們以外的勢力在死咬著我們調查的尾巴……您想調查的對象,可能身份有些微妙。”
安娜貝爾冷笑:“那就直接切掉被他們抓住的尾巴,放棄香水與手套的線索,返回去咬下他們的肉。所屬家族、成員結構……總能摸索到什麼。實在不行,你去查清楚澤奧西斯附近所有會所的地下生意。”
“是的,小姐。需要上報夫人幫忙嗎?”
——這是安娜貝爾現在最畏懼聽到的對象。
不要,絕對不要,她為什麼會變成母親那樣,她決不能——
“……母親不需要理會這些小打小鬨。做的時候避開母親,如果父親問起,就提一句。”
“家主從不過問瑣事。”
“那就行動。”
“是的,小姐。”
黑影離開宿舍,斯威特家的繼承人拉上被子,神色明滅不定。
那是她最討厭的宿敵。
那是她最不該遐想的對象。
她決不、決不、決不、決不要因為心裡翻湧的東西,變成肮臟惡心卑鄙陰沉的那個——
【嗨,蜜糖寶寶。】
可夢境再次如期而至。
比她所見過的所有男生都俊俏的臉蛋,比她所見過的所有男生都輕浮的笑容。
他的頭發像是被什麼人揉亂了,他的紐扣像是被什麼人扯掉了,一邊草草披掛著校服外套走出來,一邊半跪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你怎麼在這兒?好啦,蠢寶寶就該去兒童樂園玩。】
安娜貝爾沒動彈,看著他身上那從耳根往下蔓延的痕跡,看著他眉眼中從未有過的曖昧氣息,看著他漩渦般的綠眼睛。
牙印,吻,紅腫,抓撓的印記。
【……你為什麼會從那扇門走出來?】
【哎,你問這個啊。】
對方歪歪頭:【因為那位顧客出手寬綽,給了我不少金幣啊。】
哈。
既然這樣,既然這樣……
【我也給你金幣。很多很多金幣。】
安娜貝爾說,伸手撫上他的衣領,再猛地抓緊。
【彆再去其他地方,到我的臥室來。】
聽到這話,宿敵笑了笑。
他依舊是閃閃發光的模樣,綠眼睛好看得她雙腿發軟,肯定也輕易就能使任何一個女孩沉迷。
【沒問題。那,從接吻開始?】
——臥室裡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破碎聲。
助理猛地衝進去,發現那是隻可憐的被砸碎的琺琅花瓶。
“……小姐?”
床帳後的主人似乎還餘怒未消,抓著被子,喘息許久。
良久,她咬牙切齒地命令:“去給我放水,我要洗澡。”
“這套被子立刻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