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而夢境的本質並沒有變化（下）
作為法師界第一的魔法學院, 又擁有一個坐辦公室時會汪汪叫著懇求老婆帶肉丸香腸芝士三明治的犬科校長——
澤奧西斯的食堂，無疑是極其優秀的。
即便是舉辦少部分學生參與的春令營，都會專門用魔法帳篷搭建出前廳後廚；即便是放在不鏽鋼盆裡免費附送的蔬菜沙拉, 也要選用最新鮮最好吃的蔬菜；即便是無人問津的、賣相極差的九銅幣肉桂小麵包, 也務必要卷滿肉桂粉與紅糖，烘烤到最誘人的——
況且，一個擁有如此多貴族學徒的學校, 大家的課外社交行動一般是“出去喝酒”“出去泡吧”，而不是“出去吃飯”, 就很能說明其食堂的優秀了。
不過, 正因為食堂過於高品質……澤奧西斯的夥食費, 也是遠遠超出平民能負擔的水平的。
十二顆銀幣一份周三特供的“特價”漢堡，加四顆銀幣才能多加一小盒薯條。
對吃慣了貧民窟裡兩銅幣一大碗牛肉麵的布朗寧同學而言，這個價格無疑等同於搶錢。
當然啦, 麵對那些零花錢以三位數以上的銀幣（甚至金幣）著稱的貴族同學們，洛森並不會表現出不合群的“窮酸”。
他深知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與潛在顧客群體打交道時、暴露自己一點都不“高貴”的金錢觀是愚蠢的行為——也隻有在某個關注點清奇的蠢寶寶前——
“我要吃雞湯泡飯, 加白胡椒粉，加辣油，蔥和香菜都多放——再加兩個茶葉蛋！！”
安娜貝爾：“……”
她默默捏著自己奶油杏色的典雅小手包，默默把即將掏出來的金幣放回去。
大小姐彬彬有禮地又問了一遍：
“你要吃什麼？”
深夜發病, 爬她宿舍、叫她名字、盯著她瞧、問她借錢、還莫名開始笑的流氓，似乎是終於走出了什麼飄飄然的狀態。
他小心打量一下她變得（比剛才還）差勁的臉色, 斟酌了一下詞彙。
“雞湯泡飯, 加一點點白胡椒粉, 加一點點辣油, 蔥和香菜少放……再加一個茶葉蛋。”
安娜貝爾沒有打開錢袋。
她的表情更恐怖了。
“……不加茶葉蛋也不泡雞湯了, 對不起，是我得意忘形了。”
布朗寧同學呐呐道：“老0媽拌飯就行……老0媽醬隻要一勺勺就好，很便宜的。”
——這是加不加茶葉蛋泡不泡雞湯的問題嗎？！
麵對這個連被請客都如此窮酸的家夥，關注點清奇的宿敵忍無可忍——
“這個點吃泡飯？還加這麼多辣？你和自己的胃究竟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啊巧克力腦袋？！恨不得它遲早潰爛對吧？！”
布朗寧同學：“可……”
“可什麼可！可什麼可！我看你這副不把自己身體健康放在心上的憨憨蠢樣就來氣！所謂的‘不疼’隻是你這個蠢蛋的胃病頻繁發作，直接疼麻了而已！！仗著不會長痘就肆意胡來！遲早中年禿頂！”
布朗寧同學：“可……”
“沒有可是！本小姐說你是蠢蛋你就是蠢蛋！本小姐說你中年禿頂你就給我去中年禿頂！深更半夜胃痙攣還敢往嘴裡倒辣油倒辣醬的家夥活該中年禿頂！敢不禿本小姐就拿著剃發器親自剃禿！”
布朗寧同學不說“可”了。
布朗寧同學心悸地捂住了自己的頭。
吼我歸吼我，和我的頭發撒氣乾嘛。
……為了第三次的告白順利成功，他還打算交流賽後蓄長發呢。
安娜貝爾冷哼一聲。
她能從一個連黑眼圈都不會有的精靈臉上看出他在胃疼，此時卻完全看不懂，這家夥在打什麼鬼主意。
……煩躁，最近他身上看不懂的部分，越來越多。
究竟是遇到了什麼困難，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究竟那是個怎樣漂亮的貴婦，才讓你縱容對方去撫摸你的臉？
究竟是瞞著我在做什麼、莫名笑起來是想到了什麼彆的東西——
討厭討厭討厭！
煩躁煩躁煩躁！
正當大小姐心裡又要湧出近日讓她作嘔不已的陰暗東西，抱著腦袋的布朗寧同學總算回複了差點被女朋友吼到零的h。
他委屈巴巴道：“可是我想吃茶葉蛋嘛，安娜貝爾。”
——可惡！！
【二十五分鐘後】
深夜開放的小食堂，唯一亮著燈的小餐桌上。
布朗寧同學開開心心地剝著自己的茶葉蛋。
剝完一顆還有一顆，剝完一顆還有一顆——有整整三顆呢，其中一顆還是他最喜歡的虎皮茶葉溏心蛋！
如果不是那些深夜自熱保溫的魔法餐碟存貨有限，某位有些上頭的大小姐是直接打算買一盒回來的。
區區三隻茶葉蛋，在斯威特眼中實在不算排麵。
沒好氣地給他買了茶葉蛋後（她掏錢買茶葉蛋的表情就像是掏錢買宿敵的腦袋），安娜貝爾在其他展示樣品的餐碟前轉了一圈，不滿地皺皺眉，就走進了後廚。
澤奧西斯深夜開放的特殊食堂，是默許學生去後廚找點東西自己加餐的。
正如洛森所知，安娜貝爾這個圖書館肝業戶與他同樣熟悉蹭用後廚材料——大抵是大小姐看不上這些簡樸的夜宵，又在減肥中，就打算給自己泡杯咖啡吧。
洛森沒有跟她進後廚的意思，他見過安娜貝爾泡咖啡的架勢——遵循全套的手衝式步驟，嚴謹認真、精雕細琢、但凡有人在旁邊發出噪音都會“嘖”一聲，眉間泄露出森然殺氣……
彆問，問就是親自發出噪音，又親自被殺過jg
多少天沒吃過沙拉以外的玩意兒，小口小口咬下鮮嫩的茶葉蛋，今夜的洛森已經很知足了。
“最後一個就打包回去……”
“過來，把這些東西吃了。”
斯威特大小姐端著托盤走出後廚，一眼就看到了因為三隻茶葉蛋眼睛閃亮的智障：
“身為斯威特，請客的菜單竟然隻有茶葉蛋，傳出去我會恥辱至死的。”
她硬邦邦地說，放托盤遞勺子的動作倒是很輕柔。
洛森眨眨眼，看向托盤。
小米粥、清炒蘆筍、鹽煮蝦仁……
這些，也不是什麼適合登上宴會菜單的東西吧。
“可彆小看了這些。”
安娜貝爾坐下，重新放下之前做飯時卷起的袖子：“本小姐用的蘆筍可是今年春天剛采摘來的白蘆筍，小米也是沒有任何魔法催熟的純天然品種，營養價值非常……”
奸商點點頭：“市價三十顆金幣半斤，我知道。”
安娜貝爾一僵。
洛森平靜接過她遞來的勺子，轉身去餐具籃裡拿小碗。
……不好，第一次被他纏著借錢，她也有點飄飄然了。
差點忘了這是個不肯用她家的高價藥品治傷、自尊心比天高的蠢蛋。
她是不是讓他難堪——
“這個很好吃，你嘗嘗。”
嶄新的小碗放在安娜貝爾麵前，一枚還滴著汁水的虎皮溏心蛋，用他多拿來的一雙公筷夾了過來。
洛森端過粥碗，邊用勺子攪拌邊絮叨：“下次我還是想吃雞湯泡飯……你摻一點肉絲也好啊，一點味道都沒有。”
宿敵這話特彆理所當然，仿佛篤定自己將來還會給他煮粥似的。
欠揍又賴皮，一如既往，仿佛那個恍恍惚惚出現在她門前的夜晚根本不存在，仿佛他耳根後的那抹紅印無足輕重，他們還是你來我往、平等和諧的宿敵。
安娜貝爾應該感到惱火的，也應該立刻反駁回去，表示自己的強硬態度。
……可她隻是慌亂地移開了視線。
因為他說這話時，用非常柔和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隻是區區一碗小米粥而已，這個三隻茶葉蛋就能打發的蠢蛋，不會又動搖了吧？
“你、你沒什麼彆的要說嗎？”
彆的？
布朗寧同學想了想，好像是有什麼彆的該說。
“讓你擔心我了，真抱歉。”
“但以後也繼續擔心我吧。”
——他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