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不公開”,他答應後的一舉一動也從未讓她覺得他們的關係見不得人。
布朗寧極其擅長對她傳遞潛台詞,他精心經營的地下戀情絕不存在【我不想讓他們知道你】,他的眼神他的表情會不停暗示【你是我女朋友,他們都彆想親你】,他甚至會在一堂百人的公共課悄悄回頭,衝她的位置比心。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這令安娜貝爾無時無刻不心跳如擂鼓。
可如果他不出現在她身邊,他不回複她的消息,他不對她說晚安,更拒絕和她見麵呢?
這狀況已持續了一星期。
旁人再了然說“啊,斯威特學姐,你是來和布朗寧學長打架的”。
——才不是。
她是他女朋友,她來送傘,擔心他淋雨生病,儘管他是個精通變形魔法的天才,她還會犯蠢擔心。
……但她說不出口,不能正大光明質問她們那個女生是誰,不能衝上去把陌生女生的那把破傘扔到地上。
她過去從沒有因為不公開的關係感到委屈,因為布朗寧非常細心地維護著每一個可能讓她感到委屈的小細節。
所以……是她自己,讓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安娜貝爾掐著傘,扭頭就往回走,每步路都走得胸口發悶。
她生自己的氣,清清楚楚的。
她又為自己感到難過,覺得刷新他動態等待他消息還顛顛跑來送傘的自己又蠢又笨,活該現在丟臉。
安娜貝爾拒絕去向那幫女學徒打聽布朗寧的去向,她才不要假裝宿敵的身份路過那對男女,光是想想指尖的火焰魔法都快炸出來了。
氣。
……難過。
薇薇安他們說的果然是對的,“不要因為布朗寧的小情緒就顛顛湊過去哄,女孩必須做足姿態,沒人會珍惜自動送上門的感情”。
安娜貝爾忍耐了整整一個星期,她不主動聯係他,不主動給他寄東西,更不會主動去找他——更何況,她也完全沒有時間去找他,這一星期她切切實實忙碌著,三餐都不穩定。
一閒下來,薇薇安和助理就會把她拎過去,教她正確處理男女關係,教她調整對男友的態度,教她針對異性的手腕、保護自己的方法,更教了她許許多多的生理期常識。
她們強調的許多東西其實和洛森曾對她強調的東西是相同的,“愛惜自己”“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要事事考慮對方”“生理期的時候就該讓對方寵著”“必要的時候隨便撒嬌隨便胡攪蠻纏”“金錢花銷與家務都該男方承擔”……
她焦慮地詢問過,布朗寧生氣了怎麼辦?
朋友便反問:他為什麼生氣?
安娜貝爾不知道。
朋友又追問:他有沒有對你解釋原因?
安娜貝爾說他不理睬她,隻說他忙,沒有空。
於是她的兩個朋友都很不高興,她們說:
涼拌,晾著,男生哪有這麼大脾氣,你是斯威特,斯威特談戀愛要把自己當小公舉,該怎麼任性怎麼任性,你又不是他媽,非要慣他。他敢對你擺臉色,你也對他擺臉色,看誰先低頭。
安娜貝爾聽從了她們的建議。
這一個星期,她不發消息,不給他寄東西。
她的態度很強硬,但心裡焦躁得不行,總覺得這樣會把布朗寧推遠,這樣會讓他更生氣,她應該找過去親親他抱抱他。
可她也是真的忙。他也真的忙。
他們完全沒有見麵的時間,所謂的冷戰隻在聊天界麵與學院快遞之間體現罷了。
今天下雨之前,她還對他很愧疚,覺得朋友的建議不能完全聽從,最了解布朗寧的還是自己,以後從她們那裡谘詢戀愛建議要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布朗寧脾氣真的很好,和她們口中的“男生”不一樣,他是最好的,永遠不會對自己無理撒氣。
布朗寧如果真的生氣就該被她多哄一哄、讓一讓、蹭一蹭的。
哪怕她不太會。但她可以努力學。
可是……
你看,才僅僅一個星期啊。
她不理睬他,他就可以直接走到其他女孩傘下了。
“我真蠢。”
晚上十一點整,又氣又難過的安娜貝爾把自己從浴缸裡拽出來,她怕自己深呼吸時被熱水嗆死。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心裡也亂七八糟。
安娜貝爾擦乾自己,穿好睡衣返回臥室。
已經快到了睡覺的時間點,明天依舊很忙很忙。
……可她睡不著。
怎麼也咽不下今天這份怒氣。
憑什麼?憑什麼?
僅僅一星期。
一星期的疏遠就能讓他賭氣做出這種既不尊重其他女生、也侮辱她感情的破事。
那他口中的喜歡是什麼破爛山寨品?
那她之前交付自己的決定是多大的笑話?
安娜貝爾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憤怒與難過一起發酵,隨著窗外討厭至極的雨,她感覺自己快窒息了。
最令她胸口悶痛的,還是逐漸在心裡清晰牢固的想法。
十一點三十分的雨夜。
她忍不住、忍不住、忍不住——
【洛森·布朗寧不可能做出她們口中的事。】
【他發的公開動態也許隻想暗示我,他是全世界最棒最帥氣的布朗寧,才不屑牽扯其他女生讓我在意。】
【……那你怎麼解釋今天下午的事呢?難道那些女學徒都故意說謊了嗎?】
【沒錯。她們都在故意說謊,她們可能根本沒看到布朗寧。】
【她們是斯威特的旁支。你是說,比起自己的家族,你完全信任布朗寧?】
【我……】
安娜貝爾抬起手,遮住眼睛。
這太令她難受了。
“戀愛”能讓她變得如此愚蠢、如此不知輕重?
為了撇清布朗寧的責任,她竟然在心底暗暗懷疑自己家族旁係女生在對自己使手段?旁係的女學徒為了什麼要在她麵前造謠?嗯?
這和那些為了“愛情”背叛家族責任的懦弱人類有什麼區彆?她不允許。
她是斯威特家的繼承人……斯威特未來的主人!
計劃已經在施行了,伊娃,母親,父親,為了保護布朗寧鏟除這些人的威脅有理有據,事出有因。
可平白無故地抹黑陌生的旁係女學徒?
她……她……她不要……她不能……
她決不能變成這樣。
安娜貝爾掐緊掌心,嗚咽聲漏出來。
可就像窗外的水杉林。
即便滿是厭惡、充滿排斥、恨不得咬破嘴唇——
安娜貝爾的另一隻手,還是逐漸伸向床頭櫃。
她把那枚月季狀的通訊水晶扣在掌心。
幾秒鐘後,和所有瞬間顯示“已讀”、立刻最快速度回複的消息一樣,對麵回應了相同的熱度。
“安娜貝爾。”
視頻在空中彈出來,她還沒來得及抬頭看,就聽到口氣冷硬的追問。
“下午我發消息想讓你帶傘來接我一下,為什麼到現在都不回複?電話也不回,聯絡喇叭也拒接——我很擔心你,你在哪,是手機沒電還是把手機丟在了圖書館?”
安娜貝爾咬緊的嗚咽聲突然就放開了。
她抬起頭,水晶那一頭,洛森皺著眉,拿著試管與羽毛筆,頭發上沒有任何水痕,背景也不是宿舍。
“……你還在教學樓上層的高級煉金室?”
“對。”
“沒回宿舍嗎?”
“沒有,下課後就在這裡待到現在。”
宿敵口氣依舊很惡劣:“雨下到現在,也沒法走。”
心裡堵住的什麼東西,“咕嘟嘟”地化開,沉進胃裡。
真的是她們在說謊。
真的是故意對她造謠。
為什麼……背後主導是……
不。
現在,這些無關緊要。
安娜貝爾移開手臂,洛森立刻看到她通紅的眼眶。
“怎麼回事?誰惹你哭了?”
“沒有誰。”
重新蹦出來的蜜糖寶寶扁著嘴說:“布朗寧,我中午和晚上沒吃飯,現在好餓。”
“你這個點還做什麼煉金實驗,過來帶我出去吃燒烤好不好。”
“……這麼晚還吃燒烤,你也不怕長胖,蠢寶寶……”
可安娜貝爾看到他立刻站起,拿起椅背的外套。
“洛森。”
“嗯……”
“洛森。”
“嗯。”
“洛森。”
“……乾嘛?我有耳朵,大小姐。”
安娜貝爾縮在被子裡,看著他皺眉收拾實驗台上的草稿紙。
“對不起。這個星期一直想來哄你,但我太忙了。”
她小聲說:“而且我真的不會主動哄人,以後你可以告訴我錯在哪裡,我會儘力改正,或者主動親你。”
他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
“算了。”
男友看她的眼神和冷冰冰的口氣完全相反,幾乎蘊含著一切能用眼神傳達的潛台詞:
“你這麼笨,怎麼改。主動親我幾次吧,我會勉強考慮一下原諒你的。”
【我已經被你哄好了,你真厲害】
——他的眼睛這麼說。
安娜貝爾在被子裡吃吃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