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森:“……”
受夠了。
他受夠了。
他用前所未有的凶狠眼神看了安娜貝爾一眼——然後轉身就走。
拿上外套,拿上鑰匙,再奪過大小姐的手提包,找到她的手機與錢包。
當他找到金幣倒進口袋,再低頭穿鞋時,後背被猛地撞了一下。
——剛剛還在床上撒潑的蠢貨,她裹著被子跑了出來,站在他身後,麵色蒼白。
蜜糖寶寶小聲問:“為什麼你要走呀?”
洛森想對她冷笑、想大聲嘲諷、想直接對她說“既然那麼喜歡對方就彆再用百合或眼神騷擾我”——怎麼,你覺得我就是那種一見到女孩脫衣服就移不開腿的家夥嗎,我就是活該被你一舉一動隨心所欲地吊著是吧,忍受你的霸道忍受你的任性,然後你再去顛顛上趕著去寵另外一個人——
但洛森沒辦法對紅牛版本的蜜糖寶寶發火。他一個過分點的詞都講不出來。
因為她總是看上去很委屈很需要抱抱,而且很容易哭。
……見鬼,這都是她未婚夫該操心的事!
洛森硬邦邦地解釋:“你占了我的床,我總得找一個睡覺的地方。”
遠離你,遠離這些誘惑,遠離這可恨且卑微的衝動。
蜜糖寶寶籠著被子,光腳站在客廳的地板上,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
“這就是你睡覺的地方。”她說話聲音更小了,“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睡覺?”
與她對峙的洛森皺了皺眉,彎腰拿來了拖鞋。
他沒好氣地把鞋放到她的腳邊:“穿上。”
安娜貝爾沒有穿,她用力踹開了那雙棉拖鞋,並踩在了他的手背上。
“不要。”她近乎蠻橫地命令,“布朗尼,你不準走。”
“你呆在這裡,你必須睡我的床,然後還要抱著我,明天早上再親我的額頭。”
……洛森這次沒嗅到醋栗的甜味,他隻嗅到這蠢蛋身上龍舌蘭與威士忌混雜的酒味。
而且她踩中的,正好是他留下疤痕的那隻右手。
……因為擔心一個生理痛的蠢蛋,不管不顧闖進醫務室用手直接撕開魔法屏障,又沒及時治療所以留下的疤痕。
“不。”
洛森在這一瞬間感到了巨大的嘲諷——針對他自己的。
他毫無波動地看過多少場脫衣舞,但她僅僅隻是用了一件丟到他手心的保守文胸,就幾乎要銷毀他所有的理智。
麵對安娜貝爾,他真好擺布。
……他也真可笑,鬼知道這個可憐巴巴望著他的女人還有多少內衣擺在其他男人的衣櫃裡。
“安娜貝爾,我們分手了,我不會再喜歡你,我們也不會再聯係,這是曾經你逼我答應的——記得嗎?現在,我不想睡你的床,不可能抱著你,也絕對不會再親你的額頭。”
洛森一字一頓地說:“如果你對你現在的對象感到不滿,也不需要來我這裡排遣寂寞,我相信追你的男人有許多許多,而這其中,貴族紳士更是許多許多,他們都會很樂意給你提供消遣。但我不行,我——”
我不是貴族。
我不想懂你們的潛規則,也不想體貼即將結婚的女人對未來的惶恐。
一次就是注定一個人,一個人就是一輩子。
“……可我都對你脫衣服了。”
安娜貝爾茫然地問,似乎對洛森的解釋充耳不聞,她仍舊糾結著那個問題:
“我躺在你床上,我蓋著你的被子,我還對你脫衣服——為什麼你還不親我?你以前一定會親我!”
洛森說:“因為,這不是‘以前’。我們活在‘現在’,斯威特法師,而你‘現在’僅僅是我的前女友。”
他彎著腰,低著頭,再次把那雙棉拖鞋遞到她腳下,這次安娜貝爾沒有再踢走。
洛森成功給這個光著腳的蠢蛋穿上拖鞋。
然後他看到鞋麵上出現一滴一滴、吧嗒吧嗒、逐漸洇濕的小圓點。
……洛森順著往下滴的水珠往上看。
裹在被子裡,光著腳亂跑的蠢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布朗尼,布朗尼,布朗尼不喜歡我了?”
很好,洛森,你xx乾的真好。
——你乾嘛要對一個極端情緒化的醉鬼講這麼現實這麼清楚?!
安娜貝爾放大音量:“布朗尼,布朗尼,布朗尼不喜歡我——嗚——”
洛森迅速捂住了耳朵。
安娜貝爾不甘示弱地拔高嗓門:“嗚哇哇哇哇哇我不準——”
“那你要我怎樣?!你還要我怎樣?”
洛森暴跳如雷:“八年了,整整八年——是啊,你可以走出曾經,你可以找彆人談地下戀情,你可以繼續訂婚,你可以去把自己的喜歡升級成更包容的愛再去對待彆人,你還可以在我回來後轉頭騷擾我——反正我們幾個月的曾經壓根不算數,隻不過是不體麵的錯誤——斯威特,難道你非要看著我在你麵前這麼狼狽嗎?!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才不會親你——我就不親你,就不喜歡你!!反正多的是人類願意親你喜歡你!”
安娜貝爾這次似乎終於聽進了他的話。
……她立刻哭得更大聲了,洛森不得不捂住雙耳。
“我不會再哄你——”他吼道,“停下!彆再對我用這種音波攻擊撒嬌了!蠢寶寶,你麵對感情問題是要一直待在幼兒園嗎?!”
清醒的斯威特法師也許不,也許她能第一時間質問出洛森情緒不對的原因,再告訴他他們之間壓根不存在第三個人。
但紅牛版的蜜糖寶寶用實力證明了“她一直待在幼兒園”。
聽到“我不喜歡你”“我們是前任”之類的話快把蜜糖寶寶委屈死了,她決定裹著被子對著這巧克力混蛋繼續哭,要麼自己哭死要麼把他哭聾,他可是自己的未婚夫,他怎麼可以這麼過分,他乾嘛還不親她,她要親要抱抱還要做他們晚上一直在做的——
而且這次不是虛情假意的乾嚎,這次的高分貝的哭鬨切切實實帶著吧嗒吧嗒的眼淚。
僅僅兩分鐘,布朗寧法師就頂不住了。
他親眼看著安娜貝爾的臉色由蒼白哭到紅潤,也深刻意識到,成年人鬨脾氣發火永遠比不過幼兒園的小朋友。
“好好,好好,布朗寧喜歡你,布朗寧最喜歡你,彆哭了,彆哭了……”
安娜貝爾的哭聲立刻減小,比遙控器還好使。
“……你要穿上裙子,再去沙發上坐一坐,喘口氣嗎?”
安娜貝爾的哭聲再次放大。
“好的,好的,不穿裙子,你儘可以披著我的被子……我去給你泡熱可可好嗎?加很多很多棉花糖的熱可可,彆哭了。”
安娜貝爾的哭聲再次減小。
而且逐漸消失——哭聲的主人老老實實地走向沙發,變成一隻團好。
洛森立刻動身去弄很甜很甜加許多棉花糖的熱可可,而當洛森回來時,他近乎感激地發現安娜貝爾依舊呈一隻的形態團在沙發上。
老老實實,紋絲不動,地板上也沒有多出來的貼身衣物。
洛森:熱可可,永遠的神。
他把這杯甜食患者療愈劑放到她麵前,還額外給杯子加了一層防燙魔法。
安娜貝爾端起它,小口小口地啜著,進食動作差點沒讓洛森的幻覺裡再增添一對可愛的兔耳朵。
……不成器的幻覺趕緊滾走!
“喝完了,就去睡吧。”洛森頭痛地說,“我的床,我的沙發,隨便你睡哪兒——而我不會走,放心,放心。”
實在不行今晚就睡地板吧。
誰讓這家夥喝醉之後的麻煩程度是她正常狀態的量級,看這樣子完全沒法溝通。
可聽到這話的蜜糖寶寶一愣,她轉頭看向他,又是“唰”地眼淚下來。
“我不要睡在你這。布朗尼他趕我走,他說了好多好多過分的混蛋話,他就是個是大混蛋,我要回家,我才不睡你這,蘭姆。”
洛森·變身蘭姆·布朗寧:“……”
他試著伸手。
“我不睡你這——我不睡你這——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嗚……回家……嗚……”
他心有餘悸地收回手。
“好的,好的,我送你回家,立刻送你回家。穿上衣服好嗎?”
謝天謝地,這一次,她終於肯點頭了。
【一小時又二十分鐘後】
——然而,這一次,她依舊很麻煩。
原來所謂的“家”並不是他對麵的公寓,而是——
洛森臉色難看地停下機車,一邊走向那棟位於法師塔下小城市黃金地段的小公寓,一邊用力扒下依舊抱著他的皮夾克不鬆手的蜜糖寶寶。
他走近公寓的門,然後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力度錘打它。
“開門。”
布朗寧法師真應該聽聽自己此刻的語氣,活像個拿著電鋸的連環殺手:“開門,我送你未婚妻回來了。”
被強製從他皮夾克上扒下來的蜜糖寶寶站在旁邊,迷惑地眨眨眼。
“你在和誰講話啊,蘭姆?鑰匙在我包包裡。”
“……你·未·婚·夫。”
“哦,他啊。”
蜜糖寶寶撇撇嘴:“我在生他氣,他之前太過分了,對我說了好多好多可怕的話,還要趕我出門。我不走,他就要直接去外麵睡。所以現在不在家,哼。”
洛森停下敲門的手。
“他趕你出門?”
“嗯,好凶好凶。”
“你就是為這個,周日晚上去酒吧把自己灌得這麼醉?”
“不,我是……”
洛森不再需要她的任何回答了。
事實上,他不再想從安娜貝爾嘴裡聽到任何回答。
布朗寧法師收回錘門的手,擼起袖子,抬腿就是一腳踹過去。
“嘭!”
——安娜貝爾的舊公寓門正式倒下了,結束自己短暫卻充實的生命。
洛森瞬間衝進門,安娜貝爾則晃晃悠悠地晃了進去。
她望著熟悉的裝潢,安心地吸了口氣,然後蹬掉高跟鞋,又晃到酒架旁邊,抽掉一瓶紅酒,摸出下方藏匿的紅牛。
打開罐子,往嘴裡灌,然後“哈”的一聲感歎。
爽。
……一口完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動作有點不雅,於是又蹲下來,去另一瓶紅酒的身後抽出一包巧克力色吸管。
當洛森轉完了整棟公寓,沉著臉回來時,安娜貝爾正坐在客廳那隻小小的懶人沙發上,雙手捧著易拉罐,用吸可樂的姿勢吸紅牛。
“這裡沒有男人嗎?”洛森皺眉,“我沒看到他的東西。”
安娜貝爾晃了晃頭,答非所問:“除了我未婚夫,這裡不可能有其他男人,我從來不準他們進來的。”
哦。
對著其他男人這麼乖。
“那你未婚夫人呢?”洛森換成簡潔利落的表達,“我要揍他。”
安娜貝爾吸完了自己的第四罐紅牛。
麵前的人影晃了晃,又重新變成了布朗寧那個混蛋討厭的臉。
她嘟噥著說:“他就站在這裡啊。”
洛森詫異地瞧了她一眼,然後他從安娜貝爾沒有焦點的眼神裡意識到,她剛剛還能把自己認成薇薇安,此時認錯人也沒什麼不正常的。
……話雖如此,但被前任認成了她的現任,這實在太令精火大了。
一開始就在洛森心裡不斷升騰、膨脹,又堪堪被蜜糖寶寶的大型胡攪蠻纏攪散的怒氣——
它們重新顯現,規模越來越恐怖。
洛森認真得覺得自己現在能殺人。
他繃著臉在她身邊坐下,並抽走了蠢寶寶手裡的紅牛罐。
還喝,還喝,再喝她是要上大街裸奔嗎。
蠢寶寶則保持著雙手捧著什麼的虛擬姿勢,嘴裡愣愣叼著一枚巧克力色吸管。
她傻乎乎地說:“布朗尼,這個座位隻能坐一個人。這是‘單人懶人沙發’。”
狂怒狀態的布朗尼張口就來:“誰讓你坐姿這麼乖,就占一小塊地方,活該被擠座。”
蜜糖寶寶:“……”
她維持著膝蓋並攏的乖巧坐姿,傻乎乎思考了一會兒。
“好吧。那我要坐你的抱抱裡。”
洛森現在沒心思和她拉扯來拉扯去,他滿腦子的絕不符合優雅法師的暴力血腥畫麵。
所以此時他隻是看著門口胡亂點了點頭,動作則很自然地側身穿過她的腋下,把她提起來。
安娜貝爾滿意地往後蹭了蹭,坐穩。
……這動作他們在現實裡做的不多,但卻同時在幻想裡做了幾百遍。
洛森沒在意此時暴露出的潛意識,但安娜貝爾突然高興了起來,就像感受到了某種信號。
她又往裡靠了靠,抬起頭,把嘴唇印上他的側臉。
“布朗尼,我要換台,快幫我換台,還有陪我看電影不準睡著。”
——這個簡單的吻,這句半抱怨半撒嬌的台詞,她曾在自己的幻想裡排演了幾千遍。
他是她的未婚夫,他們一直沒有分開,他會忙得沒空吃飯然後用表情包撒嬌找她要炸雞吃,也會喜歡那台醜得無與倫比的遊戲機當生日禮物,他還會在翻出她買的情侶牙刷時笑。
……起初,那隻是偶爾在腦子裡浮現的幻想,可漸漸的,漸漸的……
她看到什麼東西時會想“這個布朗寧也喜歡”,她吃到什麼食物時會想“這個布朗寧一定喜歡”,她經過男裝店時會想“這件布朗寧穿一定好看”。
再然後,她不惜找到小本本上曾和布朗寧做過生意的女學徒,花高價買下了一枚他曾隨手賣出去的手工戒指。
安娜貝爾知道自己這麼做太瘋狂。
但她忍不住,八年的時間太長,她要抓緊承擔的東西太多,而好不容易從父親那邊徹底離開,來到這個誰都不認識自己的小城市,又必須徹底沉浸進艱深的法師資格論文……
她需要喘息。
而洛森·布朗寧,是唯一能鏈接她與新鮮空氣的渠道,這隻自由瀟灑的精靈幾乎是安娜貝爾所向往的一切。
……儘管他不在這,不會聯係她,和她再沒什麼關係。
但幻想不需要付出代價。
她偷偷的,偷偷的幻想,隻會發生在這兩年,隻會終結在這兩年,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份羞恥的秘密。
何況,安娜貝爾不想走到哪都遭遇男人蠢蠢欲動的目光,她也不想被女人們劃進“單身孤僻宅女”的小圈子。
於是安娜貝爾選擇佩戴上那枚戒指。所有人的眼光便都變了。
——那之後,一發不可收拾。
不熟識的人們看到她的中指會驚喜又羨慕地說,哎呀,這位小姐訂婚了,對方怎麼樣?
……然後她講出自己的幻想,每個幻想都有真實到她喉嚨發緊的細節,每個人聽到的版本都不一樣。
但所有人都喜歡聽。沒有人不喜歡聽一段可愛的愛情。
有時,她的未婚夫是個需要靠她花錢養著的小畫家;有時,她的未婚夫是個忙忙碌碌經常加班的財務經理;有時,她的未婚夫是個種不活仙人掌的花店老板。
但小畫家畫了許多許多以她為主角的漂亮素描,他明明可以把這組畫拿出去拍賣出一個高昂的價格,但卻堅持自己留著,不肯給彆人看;
財務經理一點都不喜歡和數字打交道,她一直勸他換個更喜歡的工作,他們總因為這個爭吵不休,因為他堅持要攢錢給她買一套昂貴的婚紗;
花店老板總是很苦惱自己死掉的仙人掌,最終他恨恨地把所有仙人掌丟進了垃圾桶,發了好大一通臭脾氣,而她送了他一顆永遠不會死的塑料仙人掌……
她了解洛森的喜歡,洛森的討厭,洛森的脾氣,洛森的選擇傾向,最明白他有多喜歡多喜歡她——
所以每個細節都栩栩如生,仿佛真實。
安娜貝爾便這麼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幻想裡。
無法自拔。
……於是,當這些幻想中的某一個段落真實發生時,如此自然。
現實的洛森恍惚低下頭。
醉醺醺的安娜貝爾傻乎乎地衝他笑。
“hello, fiancé”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法師迷惑行為大賞:
所以之前就暗示過啦,安娜寶寶的戒指“相較布朗寧的禮物做工粗糙十分廉價”,布朗寧如果真的送戒指給她怎麼可能送那麼粗糙的~
八年。
我花了六年拚命去忘記你,又花了兩年拚命去想念你。
你真傻呀,我怎麼可能真的忘記你,又怎麼可能停止想念你。
見評論區後補充作話:
1他發現家裡沒有第二個人生活的痕跡
2安娜這次在說“fiance”之前準確叫了他的昵稱,還主動親了他一口
3布朗寧不是傻子,僅僅的臉頰吻不會讓他“神情恍惚”,本章的結尾他猜到了事實,所以誤會在結尾安娜說“hello fiance”時已經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