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十九章血脈的傳承回旋昭示命運重演(下)
【現實世界, 淩晨兩點零二十分】
從潔淨寬闊的落地窗上,洛森·布朗寧輕輕收回指尖。
……原本,隻不過是出於對那葬禮上一段35分鐘默哀的回報, 他出手, 構建夢境魔法, 引導了一個關於久遠過去的單純夢境, 以此與那頭不知怎的舉止怪異的邪龍兩清……他可不想多欠他什麼……
卻沒想到, 在窺探德魯拉根的深層心理時, 看見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卡拉·布朗寧。
死於聖堂?
死於森林?
洛森把手指重新按回落地窗。
窗外的冷氣與他指尖的溫度互相映襯, 白色的霧氣緩緩浮現, 形成了一個有些尖銳的不規則圓。
……不管她如何死去, 都與他無關。
她不過是一隻陌生的精靈。
玻璃中的白氣逐漸擴散, 攀升, 蔓延, 像條逐漸臃腫張開的白蛇——
【洛森·布朗寧。】
溢滿玻璃的白氣逐漸形成了鏡像,而鏡像倒映出一個孩子的輪廓——夢境中,鏡像裡, 那個洛森曾放置在一切噩夢中的小孩子——
比起那時藤蔓纏身、灼痕遍布的模樣, 他已經完全……變異了。
幽綠色的結晶遍布全身的皮膚, 裸露出的零星白骨能看見纏繞其上的荊棘——不,甚至也不需要從這零星的地方去辨彆荊棘,小精靈的脖子、手腕、腳腕、身後就是鋪天蓋地的——
荊棘。
洛森靜靜看著夢中的自己。
被鎖在荊棘之中的精靈衝他做了一個笑嘻嘻的表情。
……這說明他還沒變成石像或聖堂的一部分……
但快了。
快了。
快等不及了。
這計劃想要成功, 必須尋找到一個最合適的時機……這計劃快等不及……他也快等不及……
而德魯拉根三世深層的記憶裡所展現的,已經給洛森指明了一條道路。
就是現在。
必須是……現在。
【洛森】死去後的第一天,【聖堂】剛被荊棘拔斷觸手的第二天……
布朗寧法師呼出一口氣,溢滿白霧的窗玻璃中,一行行淺淡的字跡浮現在小精靈的影像上。
<感恩節前夜, 中午十一點零三十分,澤奧西斯十字街>
它陡然出現,襲擊洛莉,被自己暫時擊退——也是那次,他意識到它的躁動,從輪胎下的遺跡裡提取出了那東西關鍵的組成部分。
<四天後,傍晚,十字街的電影院>
它再次出現,襲擊自己與安娜貝爾,試圖殺死——而他直接拔斷了它的觸手,用荊棘撕爛了它的形象,讓那東西消失。
<第二天,七點零十分,法師塔腳下>
他當著整個法師塔的麵墜亡而“死”,正式載入法師塔的魔法記錄,並舉辦相應的葬禮。
而斯威特法師,她從魔法元素展覽中成功找到了他之前所提取的組成部分、相對應的元素……
“而現在。”
洛森閉閉眼睛,抬手抹去窗上的印記。
卡拉·布朗寧。她真實的死因令每一個有痛感的精靈都毛骨悚然。
德魯拉根三世。他依舊站在德裡克·斯威特的身後,隨時準備履行契約、為他揭開森林。
洛莉·布朗寧。在自己【死亡】之後,無疑,她會成為聖堂的終極目標,如同砧板上的魚肉……
雅各·羅曼。繼那次交易後,他們就一直保持著不間斷的聯絡。而他的形象之所以能被它借用,也說明,這層聯絡關係隨時在危險之中。
亞瑟·澤奧西斯。一位如果出手,完全可以拖住德裡克的法師。可他……絕不能利用亞瑟。還有貝絲。這是他自己的私事……不能牽扯進校長和伯母……捷克也……
以及,那兩頭老龍在夢境、在德魯拉根的記憶裡提起的【血脈】。
【它】絞殺卡拉·布朗寧時曾提及的【繼承血脈】【繼承命運】。
……在此之前,洛森從不知道,【血脈】與【命運】的關係,也從未把這個神秘可怕的關係算入自己的計劃……這是驟然浮現的不穩定因素……這絕對會乾擾……籌謀了這麼久,他卻對【血脈】的存在一無所知……
還是,太年輕了。
洛森一直習慣把自己的生命當做籌碼,放上九死一生的賭桌,以此贏回最大的利益。
如果是以往,麵對不穩定因素,他會直接衝上前——不穩定因素總有方法解決,區彆隻是付出代價的多少——流血與疼痛都無所謂,隻要最終目的能達到——
可現在?
布朗寧法師睜開雙眼。
他清晰地看見,自己距離玻璃的手指,在輕輕發顫。
……害怕了。
他竟然在害怕。
不再需要為活命奔波的日子、不再需要絞儘腦汁賺錢的日子、不再需要時時刻刻壓榨自己的日子、終於能和喜歡的、追逐的對象平穩生活——同居、求婚、日常——這過分美好的未來即將觸手可及了——
洛森嘲諷地笑了一下。
“廢物。”
觸手可及,在他這個殘耳這裡,不就等於遙不可及嗎?
竟然被安逸的日子拖垮。
竟然被虛幻的未來動搖。
看看他。
害怕,退縮,明明已意識到了最合適的時機,卻瞻前顧後,不敢再邁出一步。
什麼時候,他這麼廢物了?
鏡外的法師緩緩低下頭。
而鏡中,被荊棘緊鎖的小精靈靜靜看著他。
他身上的結晶,早就多過了數年前瀕死的卡拉所衍生出的結晶。
他們身上的結晶,也早已多過了一個正常精靈所能負擔的極限。
所以、如果、假使……他們被藤蔓抓住……他們徹底落入聖堂的包圍……
隻會體驗到比當年的卡拉更可怕、更痛苦的死法。
洛森掐緊掌心——
“布朗尼?”
——他猛地揮去了落地窗上的所有霧氣。
那隻深陷荊棘的小精靈驟然消失,而洛森急忙扭過頭去。
“蜜糖寶寶?”
安娜貝爾·斯威特披著毛毯,光腳踩在地上,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洛森立刻快步走過去,彎腰幫她穿拖鞋。
“你怎麼……我以為……你睡在我旁邊呢。你在窗戶那邊做什麼?”
“沒什麼。我起來喝口水而已,外麵下小雪了。”
安娜貝爾“唔”了一聲:“你這隻窮酸精有過深夜欣賞雪景的高雅情操嗎?”
洛森:“……”
淩晨一醒來就在迷糊狀態開懟是嗎。
大可不必。
他給蜜糖寶寶穿好她的小熊毛絨拖鞋,然後忿忿地拉了一下她毛絨拖鞋上的熊耳朵。
蜜糖寶寶:“你乾嘛拉我耳朵。你不準拉我耳朵。”
……果然還在迷糊狀態。
洛森直起身,揉搓了一下她的頭頂,將其揉成了更加放飛自我的狂亂造型,再心滿意足地收回了手。
“這不是你的耳朵,蠢寶寶。這是熊耳朵。”
“哦……”
“走吧,我送你回床上睡覺。”
“唔……”
蜜糖寶寶踩著毛絨拖鞋,裹著毛毯,頂著放飛自我的狂亂頭毛,亦步亦趨地被推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團亦步亦趨的毛茸茸。
當她被迷迷瞪瞪地推過客廳的沙發時,安娜貝爾突然一個激靈,稍稍清醒了一些。
“你沒在我旁邊睡。”
她看著沙發上略顯淩亂的枕頭與毛毯:“你乾嘛悄悄跑出來睡沙發?”
洛森攬住她肩膀的手緊了緊,一截荊棘暗暗爬上沙發靠背,收起了茶幾上燃儘的煙。
安娜貝爾則聽見男友很無奈地歎了口氣:“做戲總要做全套,蜜糖寶寶,全法師界都知道我今晚應該睡在棺材裡,原本在你公寓留宿已經很冒險了,如果再大張旗鼓地睡你的床……”
“那睡我的沙發就不會被懷疑嗎?”
“呃,你可以解釋為你的朋友……”
“我這間公寓隻有你來過,我這間公寓的沙發也隻有你睡過。”
“那看來你需要擴大你的朋友圈了,蜜糖寶寶。或者你可以說睡在沙發上的是你的玩具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