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日常十七
安娜貝爾·斯威特許多次後悔過, 為什麼要和一個蠢貨談戀愛。
……雖然吧,她的智商也不算多高,但好歹是個正常人……
一個正常人, 和一個蠢貨對話,總是十分費力氣的。
“下來。”
“我不。”
“……下來。”
“我不。”
“滾·下·來!”
“我不……”
樹上的蠢貨頓了頓, 突然低落地控訴:“你凶我。”
……更正一下, 不是蠢貨,是傻子,史無前例的大傻子。
作為布朗寧的宿敵,安娜貝爾簡直是在大傻子那句“你凶我”出口時就立刻就猜到了, 這傻子現在的狀態不對勁。
如果是正常的布朗寧,捕捉到她“整整四小時搜尋”的關鍵詞時, 他就會第一時間跳下樹,頂著一身單薄到令她牙癢癢的反季裝扮, 慌亂詢問“搞什麼啊蠢寶寶你犯什麼傻不會凍到了吧”。
這個還賴在樹上死活不肯下來的布朗寧……
一定哪裡有問題。
起碼, 這個布朗寧此時的智商, 一定不對勁。
“你下來。”
想到這裡, 安娜貝爾好歹壓抑了一下自己在四小時的搜尋中反複發酵的怒火,“你下來, 我有個禮物送給你。”
“真的嗎?什麼禮物?”
“你滾下來。滾下來我就給你。”給你一個爆裂級流星頭槌。
“……”
一陣樹葉窸窸窣窣的搖動聲, 高高的雪鬆上,一隻黑影像玻璃彈珠那樣輕快地滾了下來。
……還真的是“滾”,沒有跳躍的動作,很靈敏、很乖巧、順應著她命令的滾。
安娜貝爾麵無表情地盯著這顆黑黢黢的彈球滾落在地。
黑黢黢的彈球特彆靈活,即將背朝地摔成狗的前一刻, 他再次彈起, 一骨碌滾出了樹枝與雪構成的陰影。
“我滾下來了, 禮物呢?”
安娜貝爾:“……你滾近一點。”
這個距離暫且無法發動她的爆裂級流星頭槌。
“哦。”
於是彈球咕嚕嚕滾近了。
不僅陰影離開了它,冬季格外澄澈的月光也照亮了它的臉。
安娜貝爾在那一刻,忍不住抓緊了法杖。
——幽綠色的結晶,瑰麗而奇異的角。
那頭曾出現在噩夢、泥沼、對她無比凶戾、席卷著惡意的異獸,一步一步走到了雪鬆的陰影之外。
然而……
它的眼睛,流淌著並非冰冷的感情。
這不是那頭曾對戰過、純粹想撕碎她血管、咬開她軀體的凶獸。
“蠢寶寶?愣什麼?”
……嗯,這口氣,這神態,是闊彆一天之久,昨天清晨就被逐出家門的蠢貨男朋友。
看到對方完全展露在光線下的第一時間,確認那燁燁生輝、爬滿他皮膚的結晶並不是幻覺,安娜貝爾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儘全力吼道——
“等等,你怎麼就穿這點出來?蠢寶寶,你知道今天氣溫有多低嗎?你訂法師界天氣預報的行為完全隻是裝腔作勢從不查看嗎……今晚的氣溫可隻有零下十幾……什麼什麼,你覺得一件這麼薄的羽絨外套和圍巾就能抵抗今晚的低溫嗎?難道‘蠢寶寶’的稱呼真能漸次降低你的智商?”
安娜貝爾:“……”
安娜貝爾飽含滿腔山呼海嘯之情的吼叫被死死嗆了回去,她黏在對方的結晶與犄角上的眼神也立刻挪開,轉而瞪向對方那件比羽絨外套輕薄不知多少倍的夏季t恤。
夏·季·t·恤!!
“搞不懂,完全搞不懂……果然,蠢貨就是蠢貨。”
還·是·短·袖!!
“好吧,看在你這麼蠢的份上,我暫且忽略之前你說的禮物……過來,抱一抱,彆凍到。我穿得可比你暖和多了。”
暖·和·多·了?!
斯威特法師真的要拔出自己的法杖了——用它狠狠敲擊一下這宇宙無敵大傻子的腦袋,看看能不能震出幾噸的水來——
但下一秒,她就被自己的蠢貨男朋友猛地一撲,被動陷進了一個熊一般粗糙的抱抱裡。
說“粗糙”,是因為對方此時與以往的表現太過不同,他既沒有小心翼翼地把胳膊移到她腰以上的位置以免她感到不適,也沒有仔細控製著自己擁抱的力道與輕重、避免出現過界的“禁錮”感。
以往洛森太清楚安娜貝爾喜愛“抱抱”的原因,他甚至為此專門試驗過,得出結論——要想在自己的擁抱中注入最大程度的安全感,各方麵的細節都需要仔細把控、調整。
譬如“禁錮”“占有”,強勢獨立的女人都不會喜歡男方的擁抱裡暗示著這些關鍵詞。這會被視為對她們自尊的冒犯。
又譬如“不雅位置”“不適動作”……“玩具熊的抱抱”,由一個真正雄性重現它的最大前提就是“安全感”,而要想提高安全感,擁抱必須保持著玩具般的純潔——也就是說,擁抱本身就不應該摻入任何性暗示。
儘管多數時候異性之間緊貼的擁抱都暗含這方麵的意思,但為了討好他家那隻渴望一直呆在教科書裡、關鍵時刻連燈都不願開的抱抱怪,洛森必須在提供擁抱時刪去任何能令她感應到那方麵的暗示。
所以,每一份看似隨意的擁抱,都出自於奸商的精打細算。
為了更多、更多、更多地賺取到抱抱怪的喜歡。
……畢竟,如果隻是“他的擁抱”本身,這種東西怎麼可能向對方提供安全感。
安娜貝爾不知道他的這種想法。
抱抱怪完全無法理解“布朗尼的抱抱本身不夠安全”這個愚蠢認知。
但待在那樣精打細算的抱抱裡,她也的確每次都體驗到了對方的小心翼翼……將其當成對方不自覺流露出的珍重,抱抱怪反而更開心了,完全不覺得過分的小心有什麼問題。
然而,這次。
他僅僅隻是撲過來、張開雙臂、隨隨便便地“掛”住了她而已。
沒注意姿勢,沒注意力道,更沒注意距離感。
格外粗糙,等同於食肉動物捕獵後,把已經到手的獵物隨意丟進自己尖牙中的一咬。
“喂、你乾什——”
況且他此時的手背與胳膊上都帶著結晶,安娜貝爾猝不及防,甚至都被這個抱抱的力度弄疼了——但她還沒能罵出口,就錯愕地感受到,自己仿佛——
仿佛被,裹進了一隻大火爐。
堅硬、跳動、滾燙的大火爐。
【過來,抱一抱,彆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