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廢物（5）
Gotalltheseemotions, don\tknowhowtofeel
如此複雜繁多的情緒，讓我無所適從。
——引自SteadyMe(feat.AaronCole)-Holl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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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貝爾，你是我的女兒。所以你生來便擁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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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教導,簡潔又強大,一直這麼延續在她的腦子裡，構成安娜貝爾·斯威特人生觀念的基礎。
她姓斯威特,她擁有許多金錢,她理應得到一切。
像父親那樣。
冷酷,睿智，野心勃勃，時刻用卓越的行動力踐行著自己的強大……
不聽話的棋子就丟棄。
不順從的寵物就殺死。
沒有價值的直接毀掉。
生命與愛完全沒有意義。
隻有自己、與自己的道路，才是世界中心。
像父親那樣。
……成為和父親一樣強大的人，就不會再在學習、工作、家族、學習學習學習工作工作工作家族家族家族——就絕不會被卷在這些東西裡，感到痛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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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像父親那樣的人】,這就是安娜貝爾·斯威特的人生夢想。
她想，等到自己成功的那天，一定不會再感到痛苦。
不會有窒息感,不會對弟弟抱有惻隱之心，不會再望著被父親掐死的那隻小兔子流淚，不會因為自己成績不夠優秀感到有焦油漫上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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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父親說，感到痛苦的人，是可恥的弱者。
她是個驕傲的斯威特。她絕不容忍自己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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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終，安娜貝爾·斯威特成功地做到了。
她不再流淚,不再崩潰，不會感到任何痛苦，自己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時都會被神似父親的眼神嚇一跳。
她實現了人生夢想,卻也不是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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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當然的。
摒棄了【痛苦】的人，怎麼可能領略到與之相反的【快樂】。
【開心】，【快樂】，【害羞】……
安娜貝爾冷酷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扣上職業西裝的最後一顆紐扣。
那些輕浮的東西，與她的人生無關。
最年輕的繼承人，最大財閥的掌控者，最富有最有權勢的年輕女孩……她有許多許多的頭銜，這些頭銜的光芒已經閃耀到他人無法企及，她輕鬆就能站在世界中心——毫無中二意義、切切實實的實話。
她擁有一切。
……哦，按照人們普遍的觀念，有錢有權——還差“色”是吧？
那就按照家族潛規則，去雇傭一個能提供性服務的異性好了。
於是18歲的安娜貝爾從百忙之中抽出幾小時，翻閱了一些照片，劃出了賬戶上的一串數字。
她便輕輕鬆鬆買下了洛森·布朗寧，讓這個可能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孩主動低頭，邀請自己為他係上項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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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能買下一切。
她生來就擁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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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貝爾當然知道，自己的寵物是個多麼差勁的家夥。
和他第一次上床後她就拿到了他的全部資料，畢竟，她有必要二次確定他的乾淨與健康，品格也在考察範圍內。
這個男孩拜金，市儈，賣弄小聰明，初中都沒讀完，十幾年混跡於邊緣化的小生意裡，喝酒抽煙打架樣樣精通，似乎隻有那麼一張臉能看。
名副其實的“美麗廢物”。
這樣在社會底層徘徊的混混成為她的寵物，似乎都是對她品味的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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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認為您應該換一隻寵物養。”
洛森所不知道的是，早在第三次發生關係後，負責監視他的助理尤莉卡就親自發表了這樣的建議。
“他說為了您的小費什麼都可以做。”尤莉卡皺眉，“這樣一個唯利是圖的拜金男，配不上做您的寵物。”
可安娜貝爾翻過那份厚得有些驚人的人生履曆，心裡破天荒升起點奇怪的情緒。
“他沒有犯過法，沒有吸|過|毒，抽煙也是學來討好客戶的，本人似乎沒有煙癮——雖然是個差勁的混混，但始終踩在‘好人’這條底線的邊緣，所以我不認為這些是缺點。至於拜金？”
“那正好，我恰好很有錢。”
“可是，小姐……”
“而且，他很好看，和他做|愛感覺很好。”
安娜貝爾冷漠地擺擺手，重新埋首文件：“這個男孩作為寵物的功能很完美，那就沒必要換。我嫌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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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都是謊言。
安娜貝爾並非因為這樣直白的考慮留下這麼一個完全低劣的、在父親標準裡絕對等於垃圾的存在。
她隻是產生了一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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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除了美麗一無所有的廢物，為什麼還能無比拚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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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與安娜貝爾所認知的一切相悖。
沒有驕傲，輕浮放蕩，拒絕自控，肆意妄為。
——如果她變成了這樣的人，如果她這樣玷汙斯威特的榮耀，一定會，第一時間割斷自己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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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即是軟弱。
諂媚即是恥辱。
與其成為愛哭的廢物，還不如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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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貝爾就這樣把他留了下來，出於一個不含惡意、異常單純、觸及自己人生觀念的疑問。
【為什麼他還沒去死？】
——每次看到他的眼睛，她都會忍不住考慮起這個問題。
【如果是我這樣苟活，一定會去死。】
【為什麼要這樣拚命？就算拚上他的一生攀爬，也不可能爬到我所站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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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歲的安娜貝爾這樣發問，但她學習沉默與冰冷的時間太久，也不是一個愛發問的人，便一直把這個問題埋在心裡。
而19歲的安娜貝爾，因為一個偶然聽到了他的聲音，開始和他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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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咬字，習慣口吻……謊言，謊言，各種各樣的謊言……
真是神奇。
一個男孩，能在幾小時內，對她說出各種各樣的謊言，把她從頭發誇到指尖。
……哦，在他們的邏輯裡，作為一個年輕女孩，被這樣誇獎會感到愉悅？
但誰會對謊言感到愉悅。
好比“小姐真是可愛，我每次與您對視都忍不住親您”，這無疑是一句謊話。
他這麼說隻是為了從她這裡得到更多的錢。
而安娜貝爾看著寵物暗含嘲諷的綠眼睛就能解讀出這句話的真正意思——
【你能彆冷冷地盯著我一言不發了嗎？這樣很討厭知道嗎？你是機器人還是殺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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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機器人，但有點想做殺手。
感覺很酷。
……而你穿電影裡殺手的黑大衣也會很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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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洛森在又一次經曆雇主莫名冷酷的盯視後收到了一件名牌黑大衣，並接到了雇主“穿著這件大衣和我上床”的奇怪要求。
洛森：“……”
洛森：“好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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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被捆在純黑色的毛呢大衣裡時，安娜貝爾喘著氣想，他肯定超級不爽。
又在心裡默默詛咒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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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管他呢，還是睡到了。
……感覺果然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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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們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安娜貝爾越來越能勘破洛森的謊言。
很奇怪，很突然，但這不是與生俱來的某種天賦。
因為她總是不自覺盯著他，解讀分析他的一舉一動，想搜集他身上的所有信息，以此回答自己心裡的問題。
【洛森·布朗寧為什麼還不去死？】
【洛森·布朗寧為什麼有這麼多新奇的缺點？】
【洛森·布朗寧為什麼能露出那麼輕鬆的笑容？】
【洛森·布朗寧為什麼這樣吸引我——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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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森·布朗寧為什麼還不來親我？】
——22歲的安娜貝爾·斯威特，每次注視他的綠眼睛時，隻剩下了這麼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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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少主動吻她，每次接吻都是她主動要求。
22歲的安娜貝爾很苦惱，她覺得這個問題比她的人生觀重要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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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理所當然，無比冷酷地持續著自己的信息搜查。
譬如當著洛森的麵，正大光明翻看他的手機；譬如冷不丁從洛森肩膀後探出頭來，正大光明詢問他在做什麼；譬如直接把他叫過來，命令他上交他的電腦曆史瀏覽記錄與存儲盤……
洛森很順從。
他當然很順從，他是自己的寵物，脖子上的項圈是交易後的代價，項圈那頭的繩子就握在她的手中。
但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反抗，安娜貝爾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來，他內心把這樣霸道的自己翻來覆去罵了幾千遍。
“好的，小姐，當然可以。您想知道什麼？”
——嗯，心裡肯定沒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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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貝爾對這個寵物的關注越來越多，而她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沒誰規定主人不能過分關注自己的寵物。
而且生活就會這麼一直下去，他永遠都會佩戴著她的項圈，再如何謾罵她都必須在床上抱她，帶著罵她蠢貨的眼神誇她可愛；
而她永遠都有時間解讀他成千上萬的謊言，觀察他隱藏在順從後的糟糕個性，用他來解答自己心裡所有奇怪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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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
對麵的寵物長舒一口氣，仿佛主動撕開了自己脖子上的項圈，如釋重負。
“這是當年和您簽訂的合同。而這邊，”他推來一疊銀行卡，“是我對您多年借款的償還。您可以數數，這邊是賬本，沒有錯漏。”
——“所以，安娜貝爾·斯威特。我們的交易，可以一筆勾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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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永遠不會是一成不變的。】
【沒誰會願意永遠做她寵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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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貝爾伸手夠過文件與銀行卡。
她低垂著眼睛，腦子裡閃過多年前那隻被父親生生掐死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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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寵物投入太多的關注是愚蠢，安娜貝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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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
她抬起頭，語氣依舊很冷：“你以為，我們的交易是還錢就能取消的？”
“你可真天真，布朗寧。”
安娜貝爾把手裡的東西丟在桌上：“錢？我不缺錢。隻要我對你還有興趣，你就不準離開。”
洛森的臉色變了變。
“我以為您是很注重契約精神的人……”
像這樣死板、驕傲、重視規矩的女人，絕不可能做出毀約、強迫他人這樣低等的事。
洛森懷疑過她很多事，但就是情緒最陰暗的時候，也沒懷疑過她會背棄承諾。
他本以為，當自己提出離開，能夠很容易地離開。
而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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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承諾，我們之間，是金錢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