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童話(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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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奧西斯國王陛下被俘虜了。
……被一位臭名昭著、邪惡無比的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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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的時候真搞不懂你們人類,”巫師說,“為什麼裹著巫師袍使用詛咒的存在隻能是女性?這是刻板印象。”
國王陛下沒有回答他若有所思的發問,她咬牙切齒道:“放開我!邪惡的巫師!我的軍隊很快就會趕來碾碎你!”
“唔……你確定他們能順利找到我的老巢?”
“休想狡辯,我的軍隊是戰無不——”
“國王陛下,也隻有你這樣的蠢貨才能找到我的老巢吧。”
某個陰雨連綿的日子,繼續端著碗在她麵前大吃特吃、勾她饞蟲的巫師歪歪頭。
這個活在黑袍下的邪惡生物有張太犯規的臉,做這個動作簡直是惡意賣萌。
“我從沒見過你這樣愚蠢的王室。為了一隻玩偶熊,不眠不休馬不停蹄一路追來——甩開了自己身後的大部隊,緊緊抓住我在路上留下的每一絲細微痕跡,這才追到了我的老巢——”
如果不是這種喪心病狂式的追捕,巫師想,以他的隱匿能力,是不可能被國王追上的。
“結果,因為歇斯底裡的追捕花費了太多體力,趕到我的塔下後甚至不肯休息幾分鐘就直接揮劍上來——順利被藤蔓俘獲,綁在這裡隻能無能狂怒……是理所當然的吧。”
說到這,他嗦了一口碗裡被煮得又香又熱乎的粉條。
安娜國王……安娜國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自從被俘虜後,她就沒吃飽過,麵前這個邪惡巫師還隔三差五就端著碗來她麵前晃悠,一邊吃飯一邊和她聊天。
前天是煎熏肉,昨天是炸鱈魚,現在是煮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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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邪惡了!簡直邪惡得令人發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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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擺出這種表情,又是想做什麼。”
巫師含含糊糊地咬斷了嘴裡的粉條,有些不明所以。
他每次都端著碗過來審訊自己的俘虜倒不是故意——他有很多關於詛咒、公主的資料研究需要忙碌,最近又特彆嗜睡——
巫師其實真的不怎麼在意這個自投羅網的蠢貨,綁好她後他就把她隨便往角落一丟了,和那隻熊玩偶所受到的待遇一樣,徹頭徹尾的冷處理。
畢竟他追尋的是公主,又不是國王。
而角落裡這隻被藤蔓綁緊的國王也十分安靜,不同於初次被捕時那種大吵大鬨的氣勢,這幾天,她甚至很自覺地散發出陰鬱的氣場與那處角落融為一體,隻有飯點時,她(的肚子)才會發出明顯的“咕嚕”聲,吸引巫師的注意。
……畢竟偉大的國王陛下能夠控製自己高傲的氣節,卻控製不了感到饑餓的肚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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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沒有刻意餓著你,國王陛下。”
巫師開始呼嚕嚕喝湯:“我也不打算與澤奧西斯王國為敵,這幾天三餐都有對你提供——怎麼,難道你對我的行為有意見嗎?行行好,我甚至好心把你的玩偶還給了你。”
國王從未見過,這樣邪惡且無恥的存在。
“你殺了我三位王妃!”她撇過頭去,試圖最大程度地抹除他那張臉對自己造成的衝擊力,“你大搖大擺闖入我的寢宮,對我——還——殺了三個王妃——奪走了我的布朗尼——”
現在,好意思滿臉無辜地表示“不打算與澤奧西斯王國為敵”?
而且所謂“定時提供的三餐”隻有黑麵包和牛奶!黑·麵·包!
她堂堂一個國王,怎麼可能咽下粗糙無比的黑麵包?
那無非是羞辱——就是餓死,國王陛下也絕對不要低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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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王妃?你的王妃可不是我殺死的,有功夫在這裡對我無能狂怒,國王陛下,你還不如好好審視一番自己無辜的‘布朗尼’玩偶。它才是搞出三個紙片人王妃來迷惑你、又導致你被俘虜的根本原因。”
“……彆以為挑撥離間這樣拙劣的手段能對我起作用!”
“挑撥離間?你覺得我閒到對一隻玩偶和一隻蠢貨挑撥離間?”
“……邪惡透頂的巫師!”
唔。
見到今天的交談也以失敗告終,巫師無所謂地直起身,捧著吃完的碗,拍拍袍子,轉身離去。
這位國王實在太蠢,他也就願意在飯點時和她搭幾句話解乏,其餘時間和她交流,巫師隻覺得自己在浪費生命。
巫師沒有以前的記憶,也不是很在乎——似乎從睜眼開始,他就意識到自己是個“邪惡巫師”,畢生使命是尋找“被詛咒的公主”——在他看來,“公主”才是最緊要的,其餘都是閒雜人等。
閒雜人等嘛,當然是有空逗一逗,沒空直接無視咯。
目送他端著碗離去的安娜國王:“……”
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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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素養良好,冷若冰霜,麵對“三位王妃一夕之間全部去世”的情況都能理智處理的安娜國王會如此氣悶,原因十分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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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她被巫師俘虜,待在巫師的高塔裡。
巫師的高塔裡除了巫師本人還有一隻會說話的玩偶兔子——它自稱“蜜糖寶寶”,對她的態度糟糕極了,也是國王這幾天吃不飽飯的罪魁禍首——
有好幾次,國王明明觀察到巫師把一碗香噴噴、熱乎乎的什麼東西放在托盤上,叮囑那隻玩偶“記得定時喂囚犯,乖”,然後轉身沉迷研究——
結果,每次,那隻玩偶兔子都會“吧嗒吧嗒”地跳過來,擺著一副萌萌噠的模樣,與她對視半晌。
然後一踢爪爪,“啪”地把托盤上香噴噴熱乎乎的食物掀翻,直接拍出窗戶拍下高塔的那種掀翻。
安娜國王:“……”
再一踢爪爪,讓兩隻比石頭還硬的黑麵包“咕嚕嚕”滾過來。
安娜國王:“……”
蜜糖寶寶:“喏,再給你碗能把麵包泡軟的牛奶。愛吃不吃。”
安娜國王:“……”
蜜糖寶寶:“蠢貨。不吃就餓死。餓死活該。”
……最終,這隻對她散發著滿滿惡意的兔子玩偶還會衝著她身邊倒掛的小熊玩偶冷哼一聲,才吧嗒吧嗒地跳離。
安娜國王很想欺騙自己,這隻玩偶對自己的惡意絕對來自它那個邪惡主人的惡意——但每每見到巫師本人在飯點端著碗過來閒談,一邊乾飯一邊聊天的架勢太過佛係,她實在無法把他的舉動與兔子玩偶的惡意聯係在一起。
安娜國王還特彆想欺騙自己,每每兔子玩偶來送飯,每每它扭過頭,對著她身邊那隻同樣被藤蔓綁起、正倒掛在空中的小熊玩偶冷哼時——
後者的晃動僅僅是被風吹的,後者心虛的“嚶”是棉花的摩擦聲,後者輕輕拍到她臉頰上、似乎表達安撫的爪子事出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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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啊?!
什麼風會把她的布朗尼吹成一個委委屈屈的球形,還能把布朗尼的紐扣眼睛吹得不停眨巴啊!
冷靜、冷靜,保持冷靜,這隻是因為你待在巫師的高塔裡,巫師的高塔裡有一隻脾氣特大的會說話的玩偶了,那麼自己的布朗尼受到了什麼魔法影響也不奇怪——隻要端正心態,用看待階級敵人的目光看待那個邪惡巫師,一切原因都歸咎到邪惡巫師身上就好——
兔子玩偶對我這麼差勁都是因為他,我的布朗尼貌似活過來了但還在對我裝死也是因為他,什麼王妃死掉什麼黑麵包都是因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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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原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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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貝爾·斯威特國王陛下,無法用看待“邪惡巫師”的眼神看待他。
……自稱“洛森·布朗寧”的神秘男人,從出現在酒館,對她刻意露出那對綠眼睛開始——
彆說眼神,她連臉都不太敢轉過去麵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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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奇怪了。
明明她是高高在上的國王陛下,明明她已經經曆過不止一輪的全國王妃選舉,明明她曾擁有一整個花枝招展、爭相奪豔的後宮……
但一觸及對方的眼睛,她的心臟就快跳出胸膛,喉嚨也想被什麼人用力攥緊。
醉醺醺的安娜貝爾看一眼,會直接把人帶進自己的寢宮。
清醒的安娜貝爾看一眼,會……不敢再看,連和他交談都必須盯著自己的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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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是你的命中注定。】
【你找了他很久很久,你必須把他重新保護起來,保護很久很久。】
【快點、快點、快點、靠近他接觸他擁抱他把他拉到陽光下和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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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陛下既無法讀懂自己的潛意識,也無法得知,很久很久以前的另一段故事。
對著一個裹著黑袍、毒舌傲慢的綁架犯不停悸動,滿腦子“把對方直接騙回去當我的王後”……這也太丟臉了些。
……她的腦子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不要再幻想對方脫下黑袍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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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究竟,一見鐘情這種爛俗的事為什麼會發生在她身上啊!
分清場合分清事情輕重緩急好不好!她明明就是為了拯救自己的玩偶追到這裡——她應該想辦法掙脫束縛,惡狠狠地給這個邪惡巫師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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