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甥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安靜地對視片刻,小豆子還一直保持著扶籮筐起身的動作,臉蛋兩側糊著的幾粒糕點渣撲簌往下掉。
一個三歲不到的小孩臉上能同時存在多少種表情呢?有驚訝,也有委屈,直愣愣地刺在趙言的心口。
走到籮筐旁,他忍不住放下包裹,彎腰將他抱起,小家夥小小的一團也沒反抗,順從摟住他的脖子,趙言一想到他還記得自己,神情極其溫和,他伸手輕輕抹去他嘴角的糕點屑,又抱著往上掂了掂。
“小豆子,舅舅回來了,想我了沒有?”趙言語氣溫和,就像以往一樣問他。
一秒,兩秒,白嫩的臉蛋飛快皺在一起,回答他的是哇地一聲大哭,哭聲中傳達出來的委屈,仿佛被人掏了心挖了肝還要過分。
“嗚嗚嗚嗚嗚嗚,”
趙言被這突如其來的哭聲嚇了一跳,他張了張嘴方要安慰一波,摟著他脖子的兩隻手又是一緊,懷裡的小家夥身子板一顫一顫的,趙言一時心疼又無奈,甚至譴責自己。
得,自小豆子出生以來,他還是第一回聽他哭這麼慘。
張高和趙梨花聽到哭聲著急轉過頭,看到忽然出現的人猛地嚇了一跳,“石頭??!!”
他們方才明明還在談論他,如今人就在這,趙梨花差些踢到一旁的簍子。
原本還想給他們一個驚喜的趙言,眨了眨眼,此時隻好拎起一旁的行李邁開步子走過去,咧嘴一笑,“阿姐,姐夫,石頭回來了。”
“嗚嗚嗚嗚,舅舅,舅舅。”扒在他肩膀上的小豆子在他們兩個大的說話前哭出了聲音,不斷吸引趙言的注意力。
趙梨花迅速紅著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小豆子的聲音縈繞在耳邊可憐又好笑,打斷了她想說的話。
趙言語氣溫和,耐心十足,哄著小的。
過了好一會兒,趙梨花才確定他回來了,她兩隻手往衣角處一擦,“回家了,還有幾個不賣了。”
一旁的張高樂嗬嗬地隨她,甚至聽完她說的就準備收東西了,小舅子回來,他也高興。
趙言一邊伸手拍著小豆子,他聞言掃了眼簍子和籮筐裡的,哪裡是幾個啊,無奈勸道,“阿姐,先
賣完再說,我就在這陪小豆子玩一會,哪兒也不去。”
這會兒正好有人過來,趙梨花被問價錢的顧客喊了回去,身不由己。
趙言抱著小豆子去了一旁呆著,他不經意往籮筐裡望了一眼,裡頭還有藍色的小被子,想到他小小的一個累了就窩在籮筐睡覺,怪可憐的,趙言放棄了將他放回去的想法,一邊哄著,一邊低頭看他,“咱小豆豆乖不哭了哦,”
“嗚嗚嗚,舅舅。”
“好好好,舅舅,是舅舅。”
過了好一會,小豆子的哭聲才停下來,沒力氣地趴在趙言肩膀上,兩隻手仍然摟著他脖子。
趙言這才有空去觀察阿姐那邊,生意還挺熱鬨的。
手有些酸痛了,趙言伸出一隻手將籮筐裡的小棉被拿出來,“來,豆豆先幫舅舅拿著,”
小豆豆紅著眼睛退出來看了一眼,認出是他平時睡覺的小被被,乖巧地伸出手抱著。
趙言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他一邊抱著小豆子一邊彎著腰將籮筐倒扣下去,底部是乾淨的,他就這麼坐在籮筐上,將小豆子抱在他腿上坐著。
期間,趙梨花忙完一陣讓他先回去休息,趙言示意自己有地方坐不累。
今日做的燒餅比前幾日多一些,趙梨花堅持賣到到天黑前,結果還剩四五個沒賣出去,她是打定主意不想賣了,準備早些回家給石頭接風洗塵。
趙言這回沒再勸她,站起來跟她要了一個,當著她的麵吃起來,“阿姐,就是這個味道。”
趙梨花心疼地看著他,張高則將他的行李接過去,“姐夫拿著,你歇會兒。”
趙梨花則伸手去抱小豆子,“來,舅舅累了,阿娘抱。”
小豆子堅決地背對著她表示拒絕。
“阿姐,沒事,我剛才坐著抱他的,不累。”
黏他是應該的,趙言伸手摩挲著他的小臉蛋,小家夥上回送他去府試那會兒沒哭,恐怕是以為他跟往常一樣去上學,一邊還笑嘻嘻地朝他招手,結果去一去一個多月不回來,讓他傷心了。
一路上,趙梨花好幾次試圖去抱他都被拒絕了。
回到家,張高也不用媳婦提醒,一放下籮筐和行李便出去買菜。
趙梨花同小豆子說了句不要鬨他舅舅,轉身去了灶房燒熱水。
兩人都忙去了,望著空蕩蕩的院子,趙言無奈抱著哭得昏昏欲睡的小豆子回屋,一推開門,屋中縈繞著淡淡的香氣,床榻上的被褥疊得整齊,桌上一絲灰塵也無。
趙言心中一暖,抱著小豆子放在床上,他掙紮了兩下不肯,趙言放輕聲音哄他,小家夥才緩緩鬆開手躺下,他掀開被子一角蓋在他的小肚皮上,“乖,舅舅不走,困了就睡覺覺了啊。”
小豆子眼巴巴地看著他,明明很困了,小眼睛閉上又艱難地睜開,最後還是扛不住慢慢睡著了。
趙言神色疲憊下來,他翻出懷裡的銀錢,將它藏在床板與被褥的空隙處,又低頭瞧了睡得正香的小豆子一眼,這才放輕了腳步聲離開。
一出門,趙言便打起精神來,尋聲去了灶房,“阿姐,”
趙梨花眨了眨通紅的眼睛,笑道,“累不累?”
“不累,就是有些想阿姐和姐夫了。”趙言嘴巴一如既往地甜,也隻有在家中,他才會‘柔軟’下來。
趙梨花眼底浮出了笑意。
姐弟倆如今才有空閒歇下來說個話。
趙言在灶下的小凳子上坐下,劈裡啪啦的火光映在他溫和自然的麵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