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歸顧晗沒有為難很久,她讓人備了一份荔枝,等隔了半個時辰才讓玖念給容寶林送去,已然做足了糾結的姿態,至於容玲會如何想其中的落差,這是顧晗些許糾結卻又覺得不該在意的點。
她不可能因為和容玲的結盟就固步自封,隻求個二人間相處的平衡,若容玲把握不好其中的分寸,從而失了平常心對她生了怨懟,顧晗也隻能當斷則斷。
如顧晗所想,在那份荔枝被玖念送到挽夕殿後,挽夕殿就陷入了寂靜。
容玲沉默的時間太久,讓小久生了些許不安,她遲疑地問:
“這荔枝可是有什麼問題?”
容玲半晌才搖頭:“這荔枝並無問題。”
“那是顧嬪有問題?”
自家主子這段時間以來頗得恩寵,小久對長春軒的敬畏自然也消散了不少,但她記著長春軒的好,所以,這一句問得有些吞吐。
容玲同樣搖頭。
小久愣了,既然顧嬪和荔枝都沒有問題,那主子作何這副神情?
似猜到小久所想,容玲扯唇笑了一聲:
“一個時辰前,禦前就去了長春軒,這般長的時間姐姐才將荔枝送來,想來也是怕我心中不好受。”
“姐姐心思細膩,但仍是給我送了一份來,是有好處皆記著我。”
容玲一直都知曉她比不得顧晗,所以進宮後依舊和顧晗交好,她身世容貌都算不得出眾,唯一可稱讚的就是有自知之明。
她看得透顧姐姐的用意和為難,也知曉這份落差並非顧姐姐的問題,可容玲仍是低垂下眼瞼,輕喃:
“隻是我親眼看著,在我這裡視若珍寶的東西,在她那裡不過平常可見,心中依舊有些苦悶。”
她知曉顧姐姐在其中的無辜,所以,這一腔不公的怨懟越發不知朝何人而去。
容玲生平第一次覺得若是她也出身高門就好了,那樣,她和顧姐姐結盟,也可有底氣,也可挺直腰杆,而非現在這般,處處倚仗她,落入旁人口中,不過得了依附二字。
就連她如今能入得聖上眼,也不過是靠顧姐姐而來。
小久堪堪噤聲。
她自幼為奴為婢,理解不了主子的苦悶,在她看來,顧嬪處處相助,已經算得上少見的良友,主子覺得落差,那就一步步朝上就是,遲早有一日,鴻溝都會被抹平,這遠比顧影自憐來得踏實。
她有心想要說什麼,可瞧見主子眉眼間的神色時,她又消了聲。
她瞧得分明,自家主子並非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仍擋不住主子心中有些苦悶罷了。
顧晗並不知曉容玲的想法,她讓人將東西給容玲送去後,就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自得了謝長案的口信,顧晗一日就不得徹底放鬆,她讓人盯緊宮中的吩咐也起了作用。
當玖念和玖思合力將軟榻搬起的時候,底下些許粉末就露了出來,軟榻是貼牆而放,這些粉末同樣沾染到牆壁上,粉末顏色很淺,就似塵土般,灑下的位置隱秘,也很難被打掃到。
下手的人倒是很會挑地方。
顧晗養傷期間,幾乎不出內殿,這床榻和軟榻是她待的時間最長的地方,顧晗不知這些粉末是否有毒,但那人悄無聲息地做這些小動作,擺明了不安好心。
顧晗眸中神色晦澀難辨,最終也不得不沉了臉。
玖思和玖念皆是驚怒,主子將這內殿交由她們看管,如今出了差錯就是她們的失責,幸好察覺得早,並未對主子造成什麼影響,否則她們萬死難辭其咎。
玖念皺眉,立即道出有嫌疑的二人:
“能進內殿的,除了奴婢幾人,隻有巧絡和巧穗。”
這一點,顧晗比她們都清楚,她養病不得外出,也隻有這幾日覺得身上疼得不是很厲害,才下床到外殿用膳,也隻有這個空當,能讓人有機可乘。
玖思恨不得立刻將二人揪出來,恨聲唾罵:“這兩個賤蹄子!主子向來待她們不薄,她們竟敢狼心狗肺地背主?!”
她不知做出這種事的是誰,索性將二人都罵了進去。
她情緒外泄,在場的卻沒有人管束理會她,小方子更是抬頭朝主子看去,正色道:
“主子將其他人都打發了出去,才將這點挑明,想來主子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顧晗惱歸惱,但的確如小方子所說,早在發現不對勁時,她就想好要怎麼辦了,但如今,她不知這粉末有何作用,同樣不知出手的是何人,不得不慎重些。
顧晗看向小方子:“你慣是法子多,尋隻蟲鼠,將這粉末的效果試出來。”
小方子拱手,顧晗才吩咐玖思和玖念將軟榻原封不動地抬回去,和適才的位置完全重合,玖思有些擔憂和不解:
“主子都發現了不對勁,為何不直接拿下那兩個叛徒?”
顧晗抬眸看向她,女子那雙杏眸透徹,籠罩的一抹笑也似自然平常,她溫柔清淺道:
“隻拿下一個奴才有何用?”
玖思眼睛一亮,她道:“主子說的是!”
玖念在一旁無語,這傻子也不知聽沒聽主子的話,就附和得這麼起勁,不過聽不懂不重要,總歸她想來聽話忠心,主子叫她做什麼,她照做就是。
*********
時間不斷朝前走,秋風稍澀拂去了夏日的最後一抹炎熱,後宮妃嬪也不由得披上一層襦夾,往日飄逸纖細的腰肢也不似那般玲瓏,將近秋末時,京城也早早刮了冷風。
現時分日色暗得早,陸煜到長春軒時,內殿中已經燃了燈燭,顧晗坐枕在軟榻上,纖細的手指捏著銀針,動作間穿針走線行如流水,她稍垂眸,一縷青絲順著臉頰輕垂,佳人溫柔如詩似畫。
顧嬪受傷期間,陸煜不知是覺得和她待著舒心,還是那日太和殿畫麵印象太深,總歸,陸煜隔幾日總要來一趟的。
但不論見多少次,也偶爾難免覺得女子容貌驚人,陸煜回神時,也不得否認,自己也擺脫不了凡俗,當有人容貌堪叫他驚豔,他也不禁對那人多了幾分耐心。
女子察覺有人進來,抬起頭,杏眸乍現,頓生出了和那抹溫柔截然不同的靈動,剛進宮的女子不過及笄,她身上披著層深青色的外衫,壓下了她眉眼間的那抹稚澀,獨餘了那抹渾然天成的靈韻。
顧晗驚訝,順勢要起身行禮被攔住,她已經習慣了如此,很是自然地坐好,隻仰頭道:
“皇上這個時辰怎有空過來?”
這已然傍晚,再過不久,就是要歇息的時辰,她傷勢未好,還在休養中,自然不得侍寢。
被那一雙透徹的杏眸盯著,陸煜稍頓了下,遂後,難免覺得她這傷養得時間太久了,他若無其事地坐在女子旁邊,抬手就可以摟住女子纖細仿若無骨的腰肢。
女子臉上攀上一抹紅,但她並未躲閃,悄然有些赧色,陸煜閉了閉眼,隻覺得自己沒事找罪受,這後宮女子不知些許,他偏生要到長春軒來。
可誰叫這女子在後宮的遭遇屬實一波三折,前傷未好,後難又來,以至於陸煜明明對她感興趣,卻不得不壓抑著些許情緒,這一來二往的,那點私欲不僅沒退,反而愈盛了些。
陸煜聽見自己不緊不慢的聲音:
“朕來看看你。”
說罷,不想將再看女子,他稍側過頭,視線落在了女子適才縫製的衣布上,尚未成型,卻也隱見輪廓,上似繡著青竹,衣袖間是雲紋,卻又似繡了條不明顯的金龍。
陸煜知曉這身衣裳,是女子替他縫製的,上次他來時,女子說在殿內悶得無聊,便央著他量了尺寸,如今看來,不過短短幾日,她進展倒是不慢。
隻是陸煜難免有些不滿,話音中也帶了些出來:
“讓你在宮中是為了養傷,你這日日耗費心神盯著針線,何時身子才能徹底好起來?”
他皺眉說得很義正言辭,風光霽月,好似全然是在替顧晗著想,沒有一點自個兒的私欲。
但顧晗卻悄悄地顫了下眼睫,搭在她腰肢上的手稍熱,仿佛要將她燙層皮下來,可顧晗側眸看去,男人的神色分外清明,好似腰間隻是她錯覺罷了。
顧晗一時無措,總不能和他爭辯什麼,隻好道:
“嬪妾知錯了。”
話音甫落,顧晗仿佛湊巧地覺得不適,倏然輕蹙細眉,她扭過頭去,抬帕抵在唇角重重地咳了起來。
陸煜清晰地感覺到她身子一刹那緊繃起來,隨著她劇烈的嗆咳而顫抖,這一陣咳嗽發作得很快,去得也很快,仿若隻是一時嗆到,但在燭火映照中,陸煜看得分明,女子兩頰潮紅中隱著一縷淺淡的白。
陸煜倏然變了臉色,見一旁劉安還在發愣,抬腿就踢了過去:
“去請太醫!”
劉安順勢被踢出去,連請罪的時間都沒有耽誤,直接踉蹌著跑了出去,這一番舉動讓顧晗忍俊不禁,她抬手挽住陸煜的臂彎,也攔了他的怒色:
“皇上,嬪妾無礙。”
陸煜眸中冷了些,他覺得女子過於不將身子當回事,哪怕隻是為了不讓他擔心,也不該睜眼說瞎話,但當陸煜看見女子透徹的眸子中時,陸煜才隱晦地察覺到些許不對勁。
女子並非欺瞞他,而是當真不覺得身子有礙。
她甚至還在細聲細語地解釋:“嬪妾剛覺嗓子一陣癢,現在已經沒事了。”
陸煜臉色已經沉了下去,顧晗稍頓,似察覺到不對,她堪堪啞聲,望向他的神色稍顯得茫然,但她很乖巧地咽了聲,隻有攥著他小指的動作泄了些不安。
太醫很快趕到,陸煜親自盯著,太醫自然儘心儘力,所以,在察覺顧嬪身子不對勁時,不禁皺起了眉頭:
“顧嬪近日來可覺得有什麼不適的地方?”
不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