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晗咬唇堪聲道:
“這香囊本是娘親的隨身物,可如今卻染上了紅花!”
侯夫人適時道:“望皇上明鑒,臣婦再如何大膽,也不可能膽大包天地謀害皇嗣。”
陸煜捏著那個香囊,臉色沉得冷涼,如今他終於知曉為何顧晗會氣成這樣,好不容易得他恩典可見家人一麵,結果話都沒說上,就發生了這種事。
旁人若害她也就罷了,卻將這事牽扯到她娘親,但為人子,就絕不可能忍受得了。
顧晗輕垂眼瞼,淚水悄無聲息地掉落在地,她藏著不叫人發現她的失態,但任誰都聽得出她那抹壓抑著的哭腔:
“為人子女,不得在娘親膝下侍奉,已是不孝,如今卻因嬪妾之故,將娘親牽扯到這場禍端中,若不是及時發現香囊有異,嬪妾根本不敢想會發生什麼!”
陸煜要去扶她,她卻先一步以頭搶地:
“求皇上替嬪妾和娘親作主。”
“紅花素有墮胎作用,不論那人是想要誣陷娘親,還是想要誣陷嬪妾,隻想謀害皇嗣一點,就可以看出其心思歹毒,而且,若隻是後宮爭鬥也就罷了,如今涉及朝臣女眷,若傳出去——”
顧晗咬唇噤聲,她側臉拭去了淚珠,將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可饒是如此,陸煜也聽得出她未儘之言,涉及皇室顏麵,哪怕陸煜也不得不在意,他掃了眼女子哭紅的眼角,她向來不愛哭,也正是因此,陸煜才越發知曉她心中的惱恨。
他沒給顧晗拒絕的機會,直接將人拉了起來,陸煜看向侯夫人:
“讓夫人見笑了,還請夫人在這宮中靜坐些時辰。”
侯夫人自不可能拒絕。
聖駕擺駕長春軒,陸煜帶著顧晗離開。
侯夫人看著兩人走遠,視線落在二人牽著的手上,半晌,她心神不寧地歎了一聲,卻也不知在歎什麼,若晗兒嫁的是尋常人家,她看見這副情景,當然滿心欣喜。
可偏生,晗兒進的是皇宮深院,侯夫人心中就隻剩下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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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粹殿中。
渺美人知曉是祖母來時,驚訝之餘,也隻剩欣喜,她是家中嫡長女,在祖母跟前受教導許多年,祖孫情誼深厚,祖母早就不理府中事宜,如今能親自來宮中,怕也是擔心她。
老夫人年齡大了,但身子尚算硬朗,渺美人一見到她,眼淚就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
老夫人一驚,先是心疼,遂頓,她皺了皺眉,掃了一圈殿內,渺美人剛進宮時就是位份最高的新妃,這榮粹殿自也是很好,處處精致,懷了皇嗣後,宮中人越發不敢怠慢。
老夫人隻用了一眼,就知曉自家孫女在宮中過得不錯,孫女紅了眼,她也隻當是近鄉情怯,等進了殿中,其餘宮人都被揮退後,渺美人仍撲進她懷中慟哭,老夫人才覺得不對勁:
“美人這是怎麼了?在宮中受委屈了?”
宮中沒有外人,渺美人才細細碎碎地說著心中委屈,最終,她聲音低了下來:
“……這孩子是不是來得早了些?”
老夫人臉色驟變,她看了眼四周,沉下聲:“美人慎言!這種糊塗話,日後可不要再說了!”
渺美人嚇得一跳,但很快,她就回過神,她側過臉去,堪堪紅眸咬聲。
玖思就是在這時,領著太醫到了榮粹殿。
渺美人聽見通報聲,她終於恢複理智,知曉玖思來意時,她覺得些許被冒犯,情緒冷了下來:
“榮粹殿何時需要她來請太醫?”
老夫人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府上有女在宮中,太傅府對宮中也有關注,自然知曉顧嬪是誰,她不由得想起來時遇見了侯夫人,她攔住渺美人,搖頭道:
“讓她進來。”
渺美人不解,但也知曉祖母不會害自己,哪怕心中不樂意,也讓玖思帶著太醫進來了。
玖思離渺美人很遠的地方,就停了下來,恭敬地行了一禮,在渺美人詢問前,就先說明來意:
“主子吩咐,讓奴婢請給渺美人請位太醫來。”
渺美人聽得雲裡霧裡,不由得皺眉:“顧嬪這是何意?”
她說話時,沒有注意到她身邊的芳樂在看見玖思時就忽地變了變臉色,哪怕她遮掩得很快,一直關注她的玖思也立即注意到了,她快速道:
“渺美人最好還是離身邊這個宮人,還有老夫人遠一點的好。”
渺美人心中原本就對顧晗隱隱有些芥蒂,再聽玖思這有些不客氣的話,當即生了幾分惱怒,許是情緒激蕩,她隻覺小腹有些抽疼:
“你放肆!”
玖思察覺她不對勁,立即就要讓太醫上前,但渺美人怎麼敢用她帶來的人?
渺美人警惕地看向太醫,玖思心中罵她不知好人心,但對這種情況也有些束手無策,好在這時,劉安終於趕到,見狀,臉色大變:
“都愣著做什麼?太醫快給美人看看!”
劉安有時代表的就是皇上,渺美人再遲鈍,也知曉一定發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劉安在這裡,哪裡她心中仍不放心,也終於讓她太醫靠近了。
老夫人見孫女疼得臉色煞白,冷汗都滴下來,她下意識地想上前,可不等她動彈,腦海中就想起玖思適才的那句話,她硬生生地止住步子,扭過頭,肅然地問向玖思:
“這位姑姑帶人前來,想必是一定知曉些什麼,你不讓老身靠近美人,可是老身身上有什麼不妥?”
玖思一頭兩個大,她哪裡知道?
她隻能如實說:“今日夫人進宮探望主子,可在途中和老夫人相遇後,身上的香囊上就多了紅花的味道,以防萬一,主子立刻就派奴婢請了太醫過來。”
說罷,玖思看向內殿,又想起中秋那日的事端,不由得撇了撇嘴:
“可哪知有些人不識好人心!”
夏巧聞言,就羞惱地瞪向她,玖思可不怵她,翻了個白眼,用一種能讓所有人聽見的小聲道:
“我家主子要想害她,當初中秋宴上,就不會救她了。”
老夫人這麼大的歲數,都被她說得有些臊得慌,先不說今日的事,就是之前,她們也的確欠長春軒一個人情。
劉安咂舌,顧嬪受寵,渺美人有孕,他夾在中間格外難辦,幫誰都不對,隻能當作沒聽見。
榮粹殿內兵荒馬亂的,玖思還不忘了緊盯芳樂,她和劉安說:
“劉公公快拿下這個奴才,就是她搞得鬼!”
被指控的芳樂一臉茫然,她還沒來得及喊冤枉,劉安已經讓人扣下她了,至於是否冤枉了她?等皇上來了再說吧。
榮粹殿鬨得動靜不小,後宮中人得了消息,很快朝榮粹殿趕來。
長春軒離得遠,等顧晗和皇上到的時候,恰好遇到了趕來的容寶林,容寶林一驚,忙俯身行禮,但二人都沒心思理會她。
容寶林眼睫不著痕跡地輕顫了下,無聲地起身跟上。
顧晗剛一踏進榮粹殿,就聽見了內殿的痛吟聲,顧晗臉色頓變,她特意先派人請了太醫來,還是晚了嗎?
陸煜也沉了臉色。
顧晗不知他對渺美人都多少憐惜,但可以肯定的是,對於皇嗣,皇上必然是重視的。
進殿後,顧晗先看向玖思,細眉緊攏:
“怎麼回事?”
玖思一臉委屈:“奴婢聽主子的吩咐,一刻都不敢耽誤地帶著太醫到榮粹殿,可渺美人根本不聽奴婢的,甚至懷疑奴婢彆有用心,都身子不適了,還不肯用奴婢帶來的太醫。”
她一片好心不受待見,哪裡能不委屈?
顧晗聽罷,隻能啞聲,她能理解渺美人的謹慎,但也不耽誤她覺得渺美人懷孕懷傻了,她就算要害她,怎麼可能擺在明麵上?
她似下意識地看向皇上,遂頓,她輕垂了垂眼瞼,扯唇輕聲道:
“渺美人謹慎些是應該的,嬪妾考慮不周,險些弄巧成拙了。”
陸煜打斷她的話:“怪不得你,你能第一時間讓人請太醫過來,就很是不錯了。”
擱旁人身上,哪怕知曉榮粹殿會發生什麼,怕也隻會冷眼旁觀著,哪像她,還會不討好地給榮粹殿請太醫。
倒是渺美人,剛進宮時,陸煜也覺得她是個得體的,可自有孕後,做出的幾件事,都讓陸煜覺得頗為無語,該謹慎時,她不知謹慎,不該謹慎時,她反倒比誰都謹慎。
皇後姍姍來遲,她攏著披風,掃了一圈殿內,走近皇上:
“這是怎麼了?”
陸煜冷著臉,皇後一頓,自然而然地將視線落在顧晗身上,顧晗隻搖了搖頭,但讓皇後覺得意外的是,這顧嬪眼尾稍紅,似是剛哭過一場。
皇後掩下眸中一閃而過的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陳妃和淑妃一同進來,陸煜抬頭,視線直直看向陳妃,陳妃剛進來,就看向內殿的方向,倒是淑妃向來隻在意皇上,不關注其餘人,所以,她立即察覺到這一點,不動聲色地遠離了陳妃。
等陳妃回過神,冷不丁地撞上皇上視線,她嚇得一跳,好久不見皇上,可這時,她卻生不出欣喜,她扯著唇角道:
“皇上怎麼這樣看著臣妾?”
說著,她抬手摸了摸臉頰。
顧晗在其中,不禁覺得古怪,雖然說她也猜測今日一事是陳妃做的手腳,可皇上這副模樣,似乎也是在懷疑陳妃?
顧晗袖子中的手攥緊了帕子,她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殿門口的小方子,小方子衝她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顧晗輕垂眼瞼,她在心中不斷念著陳妃這兩個字,似含著砭骨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