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皇上救救我們主子啊!”
這動靜很大,殿內人也非聾子,有動靜傳來,劉安忙推門入殿,果然見皇上撂下了筆,不耐地皺眉朝殿門口看來:
“外麵什麼事,吵吵鬨鬨的?”
劉安訕笑了聲,悻悻地說:“是陳嬪身邊的佳春姑娘。”
聽見陳嬪二字,陸煜眉眼間的情緒就寡淡了下去,耷拉下眸眼,冷冷淡淡地應了聲:
“什麼事?”
劉安摸了摸鼻子,將坤寧宮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沒有任何的添油加醋。
“昭嬪讓人將陳嬪拖去禦花園中罰跪,而且,昭嬪主子還說了句,”劉安頓了下,他抬頭偷看了眼皇上,才敢說道:“說,若想讓陳嬪免受皮肉之苦,就叫佳春將皇上請過去。”
陸煜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問:
“你確定是昭嬪?”
劉安和皇上對視了一眼,訕笑著點頭。
陸煜確認了讓陳嬪罰跪的就是顧晗,不由得沉默了須臾,顧晗若沒說那句讓佳春來請他的話,佳春來求,他讓人去一趟也就罷了。
偏生顧晗說了那句話,若他還派人過去,那就是在打顧晗的臉。
陸煜也也知道顧晗在宮中的處境,顧晗今日的舉動,的確是心中有痛恨,但同樣也是在立威,陸煜抬手捏了捏眉心,隻覺得頭疼。
這妮子慣會給他出難題。
陸煜腦海中閃過早時女子攬著他腰酣然入睡的溫情,其實心中早就有了偏向,他翻開一張奏折,垂著眸眼,平靜地說:
“陳嬪屢次欺負她,她心中有氣,也是應該。”
劉安才不接話。
頓了下,陸煜才又道:“讓來人回去,在禦前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禦花園中很熱鬨,陳嬪被壓著跪在大道上,各宮妃嬪都零星幾個散落在四周,不論是新入宮的妃嬪,還是舊邸跟上來的妃嬪,一直都見慣了陳嬪得意,何時見她如此狼狽過?
顧晗早就回宮了,她可不想在這裡被人當熱鬨看,而且,若是皇上知曉顧晗這般等在這裡,也隻會落個步步緊逼的印象。
和四周隱晦的宮妃不同,周嬪大咧咧地站在涼亭中,就差把看戲兩個字刻在了臉上,身邊的宮人也不好攔她。
陳嬪知曉她和顧晗交好,顧晗不在,陳嬪憤恨的視線就落在了周嬪身上,周嬪才不怵她,衝她翻了個白眼,毫不客氣道:
“陳嬪惡狠狠地瞪著我作甚?你若對我有什麼不滿,大可和我一同到太後跟前說道說道!”
不止陳嬪,哪怕四周人也都一噎,周嬪是毫不掩飾自己有靠山一事,甚至理所當然地借此耀武揚威。
偏生旁人拿她半點辦法都沒有。
陳嬪也知曉了自己如今的處境,她堪堪移開視線,不想再惹得太後的不喜,見她如此,周嬪嗤諷地冷笑一聲,她還當陳嬪多有骨氣,說到底,也不過欺軟怕硬罷了。
沒叫這些人等太久,很快就有人看見佳春灰敗的身影,頓時所有人都朝她身後看去,久久不見她身後有人,這才確認她是一人孤零零地回來的。
霎時間,禦花園中一陣喧嘩,掀起了議論紛紛,和先前的遮掩判若兩狀。
陳嬪腦海一片空白地看向佳春,待佳春走近,她忽然攥住佳春的手,質問:
“皇上呢?!”
佳春噗通一聲跪在了她身邊,低垂著頭,眼淚洶湧而出,卻說不出一個字。
陳嬪意識到什麼,卻不願相信,她眼淚如同泄洪般掉落,她呆滯地搖著頭,不知在對旁人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不可能……皇上不可能不管我的……”
哪怕她降為嬪位,陳嬪也一直覺得皇上不會對她不管不理。
她可是給皇上誕下了皇長子!皇上護了她這麼多年!怎麼可能忽然就不管她了?!
陳嬪還想說什麼,但佳春卻聽不下去她的自欺欺人,痛苦地喊了聲:
“主子!”
她原本不願將皇上的話說出來,可如今,她卻覺得不如說出來讓主子清醒過來,她殘忍地說出真相,親手打破了主子的幻想:
“皇上說主子不敬上位,昭嬪心中有怨是應該的,昭嬪的處罰並無不妥,讓主子跪滿了兩個時辰再回宮!”
陳嬪所有的話都戛然而止,她木然地看向佳春,隻覺得腦海中暈暈乎乎的,她身子狠狠地晃了一下,佳春驚呼了一聲,慌忙地扶住她。
四周的竊竊私語傳來,陳嬪臉色慘白地抖了抖嘴唇,其實,她早就該知道不一樣了,以前這些子妃嬪豈敢圍著她看笑話?
都是見她落魄,才有了這般的膽子。
隻她不願相信,不願相信皇上會對她如此狠心。
可如今,她被昭嬪狠狠掌摑,罰跪在這裡,而皇上無動於衷,甚至說昭嬪罰得無錯,叫她顏麵狠狠落地,打碎了她所謂的驕傲。
陳嬪抖著身子,這段時間哭得太多,她竟有些哭不出來,她隻覺得徹骨的冷意。
皇上當真好狠心。
她閉上眼,忽然淒涼地喊了聲:“皇上!”
她怎麼就忘了,當初淑妃被她害得不能有孕,哪怕淑妃後來再受寵,皇上也不曾為她作主過,皇上從不是念及舊情的人!
許是她哭得太慘,四周的議論聲漸漸停息,竟覺了一分兔死狐悲,眾人麵麵相覷,周嬪站在涼亭中,頗覺膩歪:
“陳嬪有何好哭的?”
“你怨皇上薄情,怎不記得數次謀害皇嗣後妃,皇上都不曾要你性命,皇上若當真一點舊情不講,你以為就憑你犯的錯,還有性命跪在這裡?!”
這一句話,叫四周生了同情憐憫的人立即訕訕回神,陳嬪會落得今日處境,原因或者許多,但最主要的原因也不過自作自受罷了。
哪能因她這時慘狀,就忘記她做過什麼?
消息傳到長春軒時,顧晗剛要準備用膳,聞言,她輕挑了下眉:
“皇上當真這麼說?”
小方子恭聲:“那佳春親口說出的話,自不可能有假。”
顧晗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她自進宮起,就遭了陳嬪不知多少次的算計,顧晗向來記仇,哪怕隱而不發,心中也一直記著,陳嬪今日犯到她手裡,她自然沒有心軟的道理。
她心情頗好地持筷用膳,玖念在一旁低聲抱怨:
“主子動作太快了些,奴婢都沒有反應過來,就見主子上前去了,陳嬪是從未被這樣對待過,一時也驚愣住了,若陳嬪沒有怔住,而是反手撕打主子,主子豈不是要受罪了?!”
顧晗也知曉嚇到了她,任由她抱怨不反駁,等她說完,才輕聲說:
“好了,我知道的,日後不會再這麼冒失地衝上去。”
玖念嗔惱了她一眼,明知她話中多是敷衍,也拿她沒有辦法。
好在主子沒事,今日又叫陳嬪出了這麼大的醜,玖念心中也痛快,也不再說些掃興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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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長春軒的輕快不同,挽夕殿中一片死寂。
容寶林靠坐在床頭,小久端著藥碗,小心地喂她,猶豫了下,才將今日宮中的事說給主子聽,不是小久想叫主子煩心,而是這件事鬨得這麼大,根本瞞不住。
等她停下來,殿內靜了片刻,容寶林低垂著眸眼,不知是何情緒地說:
“姐姐向來得皇上喜歡。”
小久動了動嘴皮子,堪堪噤聲。
她視線朝下,看了眼主子的腹部,眼中遮掩不住的擔憂,半晌,她掃了眼四周,確認殿中無人,她才壓低了聲說:
“主子昨日剛得償所願,連太醫都瞞了過去,皇上離開前,奴婢瞧著對主子是存了些憐惜的,夫人說過,那藥雖然不能叫人真有身子,可小產的脈象卻是一模一樣,隻不過極為傷身子。”
“不管宮中鬨成什麼樣子,主子可千萬不要亂想,先將身子養個大好,方才是緊要!”
小久生怕她會胡思亂想,將夫人的話重複了遍,隻為了叫主子知曉其中的厲害。
和侯府相比,她們小門小戶,主子進宮前,府中沒什麼可以給主子的,夫人臨行前,憂心忡忡地給主子的包裹中塞了這顆藥丸。
這藥丸並非什麼好東西,會叫人如同小產一般大出血,而且極其傷根骨,尤其是對女子來說,一旦養不好,來日子女都來得艱難。
夫人給主子這藥丸時,根本沒想過主子會用在自己身上。
小久也不想讓主子用,可主子卻說,她想要搏一次,搏皇上會對她有一絲憐惜,否則就算有個好身子又如何,在這宮中也不過苟延殘喘地活著。
許是主子說這話時,眼神太過堅定,讓小久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
事已至此,小久隻希望主子能夠記住夫人的話,好好地養好身子,莫要留下病根,惹得日後悔恨。
容寶林輕顫著眼瞼,啞聲說:“我知道。”
她被小久剛剛說的話占據了心神,小久也一心都是主子,兩人都未瞧見在楹窗外的遊廊上,不知何時落了一道人影,不知站在那裡多久,也不知聽多少。
待殿內徹底安靜下來,這人才眼神閃爍著,悄無聲息地拿著掃帚離開,全程沒有發出一點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