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陷入安靜。
衣櫃梳妝台,碎花棉布床單,鬆軟棉花被,床頭櫃裡時時刻刻放著麥乳精奶粉鐵桶餅乾,桃酥奶糖...目之所及,處處都是父母的愛。
腳後跟傳來牽扯痛感,白珍珠吸了吸鼻子,遲疑打開床頭櫃抽屜,果然看到一罐活血止痛藥膏。
這是團裡固定女主角送的藥,上輩子沒敢用。
擰開藥罐蓋,刺鼻濃鬱的藥膏味瞬間溢滿整間臥室,挖出一塊抹到後腳踝按摩,掌心生熱,藥膏緩緩融化。
等牽扯感好轉後,掀開被子下床,走到衣櫃全身鏡前麵。
麵容不憔悴,腰腹不臃腫,穿著睡衣也能看出平坦身材,嬌嫩到能掐出水的麵容,十指指腹飽滿泛著粉紅色,正是女人最青春的時候。
生了女兒月子都沒出就跑到深市做生意,人雖白瘦,然而懷孕撐大的肚子,產後形成的贅肉遊泳圈,卻再沒消除過。
換上白色毛線衣,披上駝色大衣,將頭發梳得柔順,沒有綁辮子,又從梳妝台抽屜裡拿出駝色發箍戴上,迫不及待要去外麵看看。
家裡是三室一廳一廚一衛,外帶個小院子。
客廳擺著長櫃四方桌,椅凳按高低順序排好,收拾得乾乾淨淨。
院子裡種了一棵桃樹,桃樹往東撇開粗粗的枝丫,是天然的壓腿杆。
每年陽春三月,桃花綻放,風一吹,桃香滿院,讓她心甘情願待在外麵受凍練功。
“咳咳咳...”
白珍珠一手拿火鉗撥弄蜂窩煤,一手拿蒲扇扇風。
剛把煤爐發好,被濃煙嗆得眼淚鼻涕橫流,一轉眼看到門口背著黑色小皮包,打扮時髦的堂妹,跟畫報上走下來的封麵女郎一樣,頓時就更來氣了。
這麼些年總是這樣,她每天糊火柴盒累得胳膊酸痛屁股疼,一天下來糊幾百個,一個月掙不到幾塊錢。
要不是二叔二嬸補貼,一年到頭都做不起一件新衣服,而露珠身為舞蹈演員,一個月能拿到三十五塊錢,平時出去演出還有補貼,不靠父母的工資,就能過得舒舒服服,想買什麼買什麼。
真是同人不同命!
“露珠,你不躺著,起來做什麼,你那腳能走嗎?”
“出去活動活動。”
白露珠拎起毛衣領子捂住口鼻,略過煤爐,向著外麵街道走去。
“矯情死了!沒人比你更嬌貴!”看人走了,白珍珠憤憤不平扇著蒲扇低聲鄙棄唾罵,罵聲裡又帶著幾絲羨慕。
灰撲撲的街道,沒有小商小販,隻有國營紅字號店鋪,牆上振奮人心的標語增添色彩,三兩輛自行車搖著鈴鐺穿梭而過,工人臉上帶著驕傲自得之色。
“咦,露珠?”
迎麵走來乾瘦的兩個女孩,高個子是比她還要大一歲的王招娣,矮個子是王來娣,就住在隔壁職工大院。
母親和她媽一樣都在國營家具廠上班,因職位不同,住所也不同。
年齡相差不大,小時候經常在一起玩,白露珠笑問:“招娣,你乾嘛去?”
“我去紡織廠大院送白麵給我大伯家。”王招娣提拎著籃子,微微傾斜給她看,一袋白麵放在裡麵,邊緣還擺著一刀肉,“露珠,你這大衣真好看,穿你身上就更好看了。”
看著對方身上袖子短了一截的棉襖,白露珠心下微微歎氣。
許是麵色泄露了什麼,王招娣發現了,笑容淡去:“露珠,你有一個好爸爸,我是不指望了,現在就等嫁人。”
白露珠淺淺一笑點頭,沒說彆的話,擦肩而過。
她和王招娣的家世有點像,父輩兄弟兩個,父親都是弟弟,又都沒生兒子。
還有一個共同點,大伯一家有兩個兒子,她們的父親時時刻刻被灌輸,生不出兒子就要對侄子好,好吃好用的都要送給侄子,老了才有人養老送終。
不同的是,王招娣父親被洗腦成功,兩個女兒從小就被餓得乾瘦,米麵錢票都送到侄子家,長大後大女兒紡織廠的工作也被其逼得換給侄子。
不久前還收了高額彩禮,把招娣嫁給鰥夫屠戶,錢留著給二侄子娶媳婦。
類似這種行為,大伯暗示多年,她爸嗤之以鼻,看在奶奶養在那邊的份上經常補貼。
一旦關乎到她的利益,立馬翻臉不認人,並且堅持認為,不管是事業還是養老,女兒一定不會輸給兒子。
頓住腳步,看著前麵穿著綠色軍裝,肩上披著藍布,大冬天額頭布滿細汗,咬緊牙根正在一趟趟卸貨的中年男人,露珠再次眼眶濕潤。
這麼好的父親,卻害他被戳爛脊梁骨,更沒做到為他養老送終。
作者有話要說:開新文,100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