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車往劉師傅家去的路上,白越明仍在不停抱怨:“天這麼冷,給我推成了平頭,這風直往脖子裡鑽,以後出門還得係條圍巾,我說就不該給錢。”
白露珠坐下後座,嘴角噙笑,享受聽著父親的小聲埋怨。
劉師傅是縣裡有名的老中醫,前不久回鄉下了,這才剛回來,沒多少人知道,否則門口還得排隊。
葛嫦慧將一瓶白酒放桌上,“劉老,我們家露珠這腳您再給瞧瞧,她們團出新劇目了,正等著競爭女主角,我這每天急得飯都吃不下。”
老爺子戴了一副老花鏡,身上帶著藥香味,雙手從黑棉襖裡袖子裡拿出來,接過白越明遞上的煙,看了一眼白露珠的腳:
“這孩子就是老毛病,跳舞的人都這樣,跳得越久毛病越多,照著藥方喝個幾天好轉後再來針灸。”
白露珠突然出聲抱怨,“劉爺爺,那藥一股參味,還沒熬就反胃,熬好了是不是會更苦?”
老爺子夾著煙的手一頓,皺眉問:“參味?”
白露珠點頭,“就是人參味道,從小最討厭聞那苦味。”
老爺子渾濁的雙眼稍稍清醒,緩慢轉身,往屋裡喊,“木豆!把藥材記錄本拿來!”
“哎!”
屋裡跑出來個小夥子,手裡捧著一個厚厚的筆記本,邊緣露出數張卷翹泛黃的紙張,都是客人來提藥的藥方。
劉師傅將煙摁滅,推了推眼鏡,“什麼時候拿的藥?”
“就今天,我堂姐來幫我拿的。”
父母不明所以,“怎麼了?”
露珠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劉爺爺聽到參味好像覺得不對。”
“有參味確實不對,不急,讓我來看看。”
老爺子翻開記錄本,鬆弛的手指在紙張上滑過,仔細尋找藥方,沒翻兩頁就找到了,猛地一拍本子,抬頭對徒弟罵道:
“這方子我開的是田七,你怎麼給換成了丹參!”
木豆嚇了一跳,拿錯藥可是學醫最忌諱致命的事,忙得蹲下身,仔細看了一眼,二話沒說,又跑回屋裡。
葛嫦慧麵色一沉,“劉老,不會給咱們家露珠的藥弄錯了吧?!”
白越明拉住著急上火的妻子,“你先彆急,劉老肯定不會弄錯,先看看怎麼回事。”
木豆拿著藥方滿頭大汗跑出來:“師傅,我沒弄錯,這方子就是寫的丹參,沒有田七!”
老爺子一把抓過藥方,隻看上一眼,便丟到一邊,“這不是我寫的字,你藥方被人換了?”
白越明兩口子一驚,連忙看向女兒。
“上次來拿的藥喝完了,這幾天沒出門,我堂姐要了藥方來幫忙拿藥的。”露珠麵色微白,一副被嚇到的樣子,“劉爺爺,田七換成了丹參會變得怎麼樣?”
知道不是徒弟拿錯藥後,老爺子便放了心,眉頭鬆開,合上記錄本:
“丹參有活血化瘀的效果,但是作用特彆小,這方子的主要藥材是田七,倒也沒什麼危害,都是調養的藥,好的慢些罷了,但你不是趕著競爭女主角?”
白露珠垂下雙眸,都知道她要競爭女主角,原先因為跟腱問題,久久不愈,自然失去競爭女主角的資格,一直以為是劉師傅的藥不行,沒再來過這裡。
後麵改用西藥,又因西藥緊張,時而斷掉,拖成了慢性損傷,先是做不了劈叉跳鶴立等高難度動作,慢慢連碎步旋轉做久了都會出現錐心刺骨的疼。
沒過多久,團裡莫名其妙出現傳言,當初是白露珠故意不想好,想躺在家裡白拿工資。
學舞蹈的人,誰沒有個女主角的夢,這樣的傳言沒人會信。
然而恰逢文工團老團長退休,又趕上改革裁撤,傳言變成了不上進吃白食的理由,連服裝後勤都沒能進得去,直接被開除。
她不是沒留心眼,團裡固定女主角送的特效藥,碰都沒敢碰,還有那些關係好的同事送來藥方,同樣擱置一邊,牢記知人知麵不知心,畢竟事關競爭新劇目角色,防人之心不可無。
卻沒想到,最該防的是她一直真心對待的堂姐。
白越明懷裡揣著藥方,憋著一肚子氣往家趕,將自行車騎得飛快。
葛嫦慧沒他那力氣,載著女兒騎得稍慢一些,但同樣憋著氣,今天非發不可。
白珍珠坐在院角,時不時往巷口看一眼,一陣寒風吹來,不由自主瘋狂打著噴嚏。
今天是徹底豁出去了,敞著懷吹西北風熬藥,凍得鼻涕橫流,腦門子生疼。
掏出懷裡小鏡子,將頭發揉的更亂,又從蜂窩煤上沾了點煤灰往臉上抹,作出更狼狽淒慘的樣子。
等下二叔二嬸下班回來看到她,定然感動涕零,當場就能掏出不少錢票來。
作者有話要說:麼噠,100紅包。截止明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