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中國各行各業迅速騰飛,人民自主創業,生活水平跟著直線上升,除了滿街小商小販,最新興的行業便是建築業。
商務大廈,商場大樓,住宅小區接連平地而起,與此同時,地價翻了好幾翻,短短一兩年時間,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白露珠前兩年小幾十萬拿下的天荷大街,隨著北麵六所商務大廈建成,地下商場開業,已經漲到大幾百萬。
當然,現在商業街地麵上一鋪難求,白露珠也不可能將天荷大街的大片土地賣出去。
誰都知道不會賣,但仍有一部人沒有死心,其中就包括在天荷開業當天的歸國華僑李斯維。
這兩年來,他每個月都要找上白露珠一次,想要買下街頭的那片地,不願意以租賃方式蓋星級酒店,白露珠從未鬆口,但也未將這片地承租給其他人,讓他眼睜睜看著地價不斷上漲,卻彆無他法,一顆心像是放在油鍋上煎一樣難熬。
這天傍晚,又在商業街上的一家私房菜館,專門宴請白露珠。
席上李斯維一再給白露珠添果汁,知道她晚上不喝酒,苦口婆心央求:“白董事長,你是有本事的人,今天看到不輸第五大道的時尚購物街,我真是特彆後悔當初沒有選擇租賃方式將合同簽下來。”
當時一起在天荷開業時想買地的徐剛,早早選擇租地蓋商場,這一年賺的盆滿缽滿,據說本錢都快賺回來一半了,而白露珠確實很信守承諾,沒有耍任何心眼,更沒有因為商場生意眼紅過。
白露珠放下果汁杯子,輕笑一聲:“李先生是覺得地價和人工都跟著翻了好幾倍,現在再以租賃方式實在不劃算,所以千方百計想要我賣地,然而凡事不能隻以自己為中心,照咱們國家這麼發展,五年十年,地價又不知道翻了多少倍,這些不是你多來幾趟就可以讓我心軟妥協的。”
李斯維聽完賠笑,“白董說的這些,我當然明白,也不是故意在占你便宜,今天請白董過來,我也是誠意滿滿,準備以雙倍價格,五百二十六萬買下那塊地,外加酒店百分之十的股權,白董覺得如何?”
他知道雙倍價格是不可能打動得了白露珠,天荷這兩年如日中天,全國開了兩百多家分店,年營業額高達三千多萬,手裡自然不會缺錢。
按理說就算加了百分之十的股權白露珠也不可能會同意,但根據估測,天荷廠裡賬目沒怎麼大動過,留作買總廠房的地。
廠房的地已經在上個月買好了,目前天荷賬上除了一些維持成本的流動資金,挪不出大額現款,而她這兩年賺到的錢,幾乎都投在了地下商場建設,因此,現在可以說很拮據。
若是沒有彆的心思,倒也不打緊,可偏偏她最近想要去國外買新款半自動生產機器,行內人都知道她已經付了二百萬定金,餘下一個月之內要把六百萬尾款補上,否則後續資金跟不上,二百萬就打了水漂,機器也買不回來。
這六百萬尾款,自然是要找銀行貸的。
但白露珠發展潛力之快,除了讓一群化妝品公司眼紅,更暗中得罪了很多人,隻要他聯合一部分人稍微一運作,就算是在江銅,她也不一定能從銀行借出錢來。
當然,這些他不但不能表現出來,還得在白露珠去銀行之前,告訴她自己打算出的價格,讓她碰壁之後,乖乖將地捧著送上門來。
商人逐利,怪隻怪白露珠太過自信,將手裡錢都花出去了,還想著從銀行借貸去國外買機器,留下這道口子,旁人才有機可趁,衝上去斷她後路。
不過他和那些本質不一樣,他屬於好人,隻要白露珠同意賣地,自然就能拿到錢將機器買回來。
果然,白露珠笑道:“其實酒店是最不賺錢的行業了,拿著股權就得承擔相應的責任,我本來就是特彆懶的人,不管是天荷還是商業街,都是交給彆人在管,真的沒什麼心力再去擔其他行業,感謝李先生的誠意,我還是那句話,如果李先生願意租賃,天荷大街隨時歡迎。”
這回答在李斯維預料之中,眼裡沒有像以往一樣露出真切的失望,但仍然歎了口氣,“地產行業前景確實一片大好,然而風雲莫測,今天天晴不代表明天後天都天晴,希望白董回去後再好好考慮考慮,我這也隨時歡迎你。”
說罷不等白露珠回答,又笑著道:“快兩年了,白董沒把這片地賣出去,說不定這就是緣分,冥冥之中,它就是為了我的星級酒店而存在。”
看著李斯維自信的麵色,白露珠勾起嘴角,眼裡流露出笑意,“說不定真是這樣,李先生,時間不早了,家裡孩子還在等著,先走一步了。”
李斯維站起來伸出手,“白董慢走。”
離開私房菜館,大街兩旁燈火輝煌,摩托車與自行車穿插而過,路口紅綠燈交替山鄉,目前正是紅燈倒計時,下班的工人三五成群談笑著站在路口等綠燈通行。
斜對麵最閃耀的蓮花穹頂,是天荷總店,此時人進人出,生意興旺,門市旁邊有一座三角形玻璃建築,燈光璀璨,人流量比天荷門市還要高出十倍,那是地下商場的總出入口,除此之外,還有大大小小七八個出入口可進商場。
白露珠往右邊看,有一片沒有燈光的荒涼之地,與繁華的商業中心格格不入,江銅乃至首都的人都在奇怪,為什麼她會留下這片地,沒有建設也沒有出售。
陳選比任何人都奇怪,這會終於忍不住問了:“白董要是不想賣,昨天環茂總經理不是已經出了雙倍租金了?其實拖得越晚,對您也沒什麼好處,畢竟建築材料和人工都不是以前的價格了。”
白露珠收回眼神,沒有說話,正想說回去吧,看到了賀祺深的車子,福久正趴在窗戶上招手,嘴裡依稀喊著‘媽媽’,情不自禁露出微笑,抬腳走過去。
“今天下班這麼早?”
“好幾天沒陪你們吃晚飯了,特地早下班來接你。”賀祺深坐在駕駛位上,拍了拍副駕駛的位置,“先上來,要把車停到天荷後麵去,然後我們再去逛地下美食城。”
“你下班了,是回廠裡還是去找對象逛街都成。”白露珠笑著對陳選說完,打開後車座的門上車,兒子大了,很久沒有抱在懷裡,這會將福久抱在腿上,親昵蹭了蹭他的小臉後,問前座男人:“真真去哪了?”
媳婦跑後麵去了,賀祺深心裡正不爽呢,但也不敢衝著媳婦撒氣,答道:“聽說是早教班的絨絨過生日,請真真和一群小朋友來美食城吃兒童餐,爸跟去了,等下可以找找看,說不定能遇上。”
“兒童餐?”兒子重了,白露珠又將他放到座位上坐好,“那肯定是百味園了,他們家有兒童主題套餐,不在地下商城,在德隆四樓。”
德隆商場就是徐剛租賃蓋起來的,目前是江銅最大商場,集多家品牌,服飾箱包美食電影院等等為一體。
賀祺深開車繞路到天荷門口,“那停好車先去看看,要是吃完了,正好把她和爸接走。”
停好車正好看到卓陽回來吃晚飯,他一般要忙到九點鐘以後,商場全部關門熄燈了才能下班。
“見到了,總算見到了。”卓陽隔著老遠就伸出雙手,滿臉激動朝著賀祺深大步走過來,“祺深同誌,前兩天的報紙我們都看到了,你作為主工程師研究出來的登月三號探測器發射成功,說明咱們國家洲際導彈最大射程很快就能破一萬公裡,全國人都振奮的不得了,我回上海都遇上很多人議論,了不起啊,你們這些科研工作者,非常值得尊敬。”
“你這麼激動走過來,我還以為出了什麼麼事。”賀祺深甩了甩被緊緊握住的手,“卓大哥,這都好兩個星期前的新聞了,你怎麼還這麼激動,再說這隻是探測器發射成功,三個月之後衛星要是能發射成功,那才是真正值得激動的事。”
“都值得激動,沒有你們的衛星探測器先探路,衛星又怎麼能發射成功,都很值得尊敬。”卓陽抵了抵賀祺深肩膀,“再說,我也就認識你這麼一個航天人,可不得對著你表達一番激動之情。”
“卓大哥,有看到我家真真嗎?”白露珠適時出聲,“說是有同學過生日請吃兒童餐,我爸帶她過來的,應該是在百味園吃的。”
“吃兒童餐?”卓陽終於將眼神從賀祺深身上移開,“沒有吃飯吧,正在地下商場毛衣店門口擺攤賣梨呢,就是和你父親一起。”
“賣梨?!”
一家三口同時驚訝喊出聲,白露珠微微擰眉,“怎麼跑這擺攤了。”
得到準確消息後,告彆卓陽,三人來到地下商場。
一路上遇到很多顧客與商家打招呼,因為白露珠常來,沒有像以前一樣將她當個明星似的圍著。
“白董,來吃飯的?”
白露珠聽到聲音轉頭,看到服裝店的老板蔡小雨每次見到她,都會主動跑出來打招呼,隔壁柳燕子也跑出來,笑著道:“我剛看到你們家真真了,就在前麵毛衣店門口。”
“我就是來找她的。”之前在珠市讓那二十幾個姑娘借貸款進貨回來賣,三個月時間不到就有十六個人連本帶利將款項還清,還另外攢下一筆本金可以繼續做生意,地下商場一開招商會,就早早定下商鋪,當了老板。
“那白董去忙,我們就不耽擱你時間了。”
告彆兩人後,一路上又遇到一些熟人,很多以前夜市上的老板,都早早租下商鋪,有了正兒八經遮風擋雨的地方做生意,人流量根本不用愁。
毛衣店老板是將天荷開業活動第一台電視抽走的蔡妮,雖然姓蔡,卻不是蔡家村的人,因為織毛衣特彆快,會織的花樣又特彆多,所以當時把電冰箱賣了,付了一年店鋪租金,一邊賣毛線,一邊賣毛衣以及定製毛衣,生意非常不錯。
所以卓陽一說起毛衣店,白露珠就知道在哪裡。
地下兩層商場總共有九條通道,剛走到一層第三通道,就看到毛衣店門口被圍得嚴嚴實實,離開的人手上都拎著一塑料袋梨子。
再往前一走,看到斜對門郭翠菊的兩個孫女招娣來娣,分彆幫著客人拿塑料袋,挑梨上稱,再算賬收錢,雖然生意忙碌,但各司其職,不顯慌亂。
而賀知真小朋友,正躺在店家的躺椅上,被外公喂著剛出爐的炒年糕,炸魷魚,悠哉悠哉,美得不行。
縱然夫妻倆見的大場麵不少,眼前一幕也讓他們怔了好一會,才抬步往前走。
“這梨怎麼看起來像是咱家院裡的?”賀祺深看著地攤上隻剩下一小半的梨子,又看向媳婦,“是左院梨樹上的梨子,沒錯吧?”
“沒錯。”白露珠也認出來了,走進店裡。
知真看到媽媽寶石般的大眼睛瞬間更亮了,從外公上衣口袋裡抽出手絹擦了擦嘴角的醬汁,然後翻身撅著小屁股滑下躺椅,張開雙手跑過來,“媽媽~~~”
白露珠伸手扶住她的小腦袋,不讓她近身,“怎麼回事?你把院子裡的梨子摘出來賣了?”
知真在媽媽掌心哼哧,“早就熟了,都沒人吃,我就找人摘下來拿出來賣了。”
見女兒承認得倒挺快,白露珠鬆開手,讓女兒抱住自己的腰,對蔡妮笑了笑,打了聲招呼,又低頭道:“你賣梨怎麼賣到這裡來了,沒有想過會耽誤妮妮阿姨的生意嗎?”
“不耽誤,一點都沒耽誤。”蔡妮笑道:“白董,以前讀書時聽過一句話,虎父無犬子,看到這真真啊,我才總算明白是什麼意思,她這小腦袋瓜裡就跟塞了一本生意經似的,一張嘴就是頭頭是道,關鍵還真的能掙到錢,真不愧是您的女兒。”
“對對。”白越明早看到女兒臉色不對,沒找著合適的機會說話,這會連忙解釋:“真真不但沒有耽誤蔡妮生意,還給她帶來不少生意呢,而且真真是給人付了租金的。”
“租金?”白露珠看了賀祺深一眼,店門口的人聽到動靜,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都對這事很感興趣,想聽聽看三四歲的小孩子,是怎麼個會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