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因為某些原因……在很多時候, 我並不願意傷害一個好人的心,這也就是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提醒你——不要把那句話說出來,這是為了你自己著想。”
說完, 林希沒有給拉夫特任何開口的機會, 就直接朝著門外走去。
“林希博士……你會為自己今天的拒絕而後悔的,特彆是在你提到了我的母親。”
拉夫特的臉色變得格外陰沉,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母親從來都不喜歡他。而現在, 也是第一次有人膽敢在他的麵前擺出這麼一副仿佛洞悉了一切的冷靜和高高在上的模樣。
林希當然聽到了拉夫特的威脅, 他在離開前的最後一瞬, 回過頭來看了拉夫特一眼、黑發男人的臉上又一次浮現出了那種古怪的笑容。
然後, 他就離開了。
在過去,那種笑容總是會讓拉夫特感到心跳加速,但不知道為什麼, 這一次, 他卻隱隱覺得自己的後背有一些發涼。
那種感覺, 就像是……他真的被林希說的那些話給影響了:他仿佛在恐懼林希。
拉夫特打了一個寒顫, 然後他猛然回過神來。
老天, 他究竟在想寫什麼——這未免也太好笑了。
那樣一個無權無勢,蒼白脆弱的普通人, 拉夫特甚至都不需要動手指頭就可以直接將他直接碾壓成灰燼。
想到這裡,拉夫特轉過頭, 他的手微微抬起, 衝著陰影處的某人做了一個隱晦的手勢。
他看著那個人影消失在影子中, 心中不由暗暗感到一陣茫然失措。
“真是可惜,林希博士。”他對著虛空輕聲低語,露出了一抹冷酷的笑容,“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的。”
他點了一根雪茄咬在齒間,然後含糊地說道。
隻不過就在這一瞬間……
“滴答。”
一滴水不知從何而來,徑直落在的手背上。
拉夫特皺了皺眉頭,然後慢慢的抬起頭……
……
“嘎吱——”
那扇已經有著百年曆史,厚重無比的橡木大門在林希的麵前打開,然後又關上。
有許多人正在暗地裡看著他。他們都隱藏得很好,然而對於現在的林希來說,他們的存在已經明顯到了無法忽視的程度。
更何況還有槍口正對準他。
這種帶有強烈敵意的對待多少讓林希感到了一些不耐煩,他都已經忘記有多久沒有遇到過類似的事情了……
一些浸染著濃厚鮮血的回憶畫麵闖入了他的腦海。
幾乎在這一瞬間,林希的喉嚨中湧起了一陣饑渴。
那是久違的,完全屬於怪物……或者說,異種的嗜血本能。
好在現在林希已經學會如何跟自己的天性和平相處,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然後他舌尖舔舐著自己牙齦下方的那道縫隙,他真正的進食工具,那可以輕易洞穿柔軟人體的口器有點兒蠢蠢欲動。林希的眼底閃過一抹暗沉。
緊接著——藏身於隱秘處的那幾名傭兵,在同一時刻因為自己身體表麵上某處的疼痛而加重了呼吸。
一名狙擊手身體微微顫抖,他經受過嚴格地訓練,但當他回過頭,看見自己裸露在外麵的手臂上匍匐著的那玩意,他還是差點尖叫起來。
那是一隻碩大的黑色蜘蛛,長得簡直就像是從噩夢中直接爬出來的一樣,它身體表麵上的那些黑紅相交的斑紋昭顯著它的毒性。
狙擊手之前曾經見過這玩意。
隻不過在資料裡,這種劇毒蜘蛛頂多隻能長到兩三厘米大,而如今這幾乎已經與一隻小貓沒有什麼兩樣。
差彆大概就在於,毛茸茸的小貓不會有齜出來的獠牙,和分布在漆黑頭顱上複數的眼珠。
那隻蜘蛛緩慢地移動著自己的身體。
也許是因為極度恐懼下產生地幻覺吧,狙擊手甚至還聽見了那隻蜘蛛發出了一種類似於“嘶嘶”的聲音。
而那聲音聽上去,異常的冷酷而殘忍。
……
林希垂下眼簾,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人們身上散發出來的,代表著極度恐懼的化學氣息。
這讓他有些愉快,他抿著嘴唇露出了一抹很淡的微笑,如果拉夫特能夠看見他現在的表情,那個過於傲慢的男人會發現,在他心目中態度溫和脆弱無力的研究員林希,在微笑起來的時候……
宛若真正的嗜血妖魔。
當然,在林希的自我認知中,他依然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好人”。
與拉夫特的談判並沒有繼續下去,林希此時的心情卻並不太糟糕。
就像是他之前對拉夫特說的,他的母親確實一個好人,而林希對於這樣的人總是會寬容許多。
如果林希沒有在走廊的儘頭突然感受到那種難以言喻的冷意的話,他的一天可能會結束得更加愉快。
“林希博士,是發生了什麼嗎?”
站在他旁邊的那一名年長侍者,看上去就像是剛從電視劇裡走出來的老管家(前提是忽略他隱藏在製服內側的武器和他胸口烙印著的傭兵刺青的話)。
老人看著忽然停下腳步的林希,麵色不改,彬彬有禮地問道。
林希完全沒有理會他。
這個身形纖細的黑發男人默默地回過頭,然後望向了自己來時的方向。
緊接著,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甚至都沒有看屏幕,就直接按下了一個號碼。
沒有任何等待,電話在號碼撥出去的那一瞬間就被接通了。
一個有些沙啞的低沉聲音從電話的那一邊傳來。
“哦?我親愛的陛下,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你竟然會在這種時候找我?”
“你在哪裡?
林希冷淡地問道。。
“嗬……你不應該知道我在哪兒嗎?我正在照料我們的孩子……”沙維爾在電話的那頭發出了一聲輕笑,哪怕隔著話筒,林希依然可以清楚地聽見背景音中那些稀疏的振翅聲。
聽著那令他感到安心的聲音,林希仿佛已經回到了位於研究室深處那幽暗而溫暖的地下洞穴。
密密麻麻的白色蟲卵鑲嵌在暗褐色的泥土表麵。
而在那些卵狀物的中間,時不時可以看到一些體型龐大,而顏色蒼白的異形昆蟲穿梭。
那是負責照管育嬰房的低級異種,雖然沒有智慧反應也異常遲鈍,但在照顧著同類這件事情上它們一直做得很好。
地球的生態環境並不算太適合這些孩子們的生長,想要孵化這一批蟲卵變成一件令林希感到頭痛的事情。
畢竟,按照林希的計劃,他需要的是一批性格更加溫和而且聽話的亞形異種,如果孕育的時間繼續這樣拉長下去,孵化出來的異種類型毫無疑問會變成雄種。
這也就是為什麼林希急需得到拉夫特的那一座小島的緣故。
他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如今可沒有功夫去應付這種容易引發爭風吃醋和無序殺戮的雄種。
“請記住我跟你之間的約定。”
與“一號”帶有磁性的聲音比起來,林希說話時顯得又冷又硬,格外冷峻。甚至就連站在他旁邊的那名侍者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這時的林希表現出來的樣子與他平時完全不一樣。
當然更讓那名侍者感到有些吃驚的是,林希接下來說出來的那些話語……
“……不要在這顆星球上吃人。”
他對著話筒說道。
“一號”在電話那頭發出了一聲低笑:“我知道,你已經跟我強調過一萬次了——你在擔心什麼呢?親愛的,你應該知道我永遠都不可能違背你的命令。”
“最好是這樣。”
林希板著臉說道。
話音一落,他完全沒有等到回複就掛掉了電話,他又往電梯的方向走了幾步。
他可以感覺到身邊那名深藏不露的人類侍者向他投來了驚疑不定的目光,隻不過思緒重重的他這時候卻完全無暇估計對方。
他感到有點焦躁,就像是一直有個人隔著透明的玻璃板對著他大吵大嚷似乎在提醒著什麼……他卻什麼都聽不到一樣。
事情總是有點不對勁。
林希下意識地開始回想起自己在離開那間該死的餐廳之前感受到的一切……陰涼寂靜的環境,悠揚的小提琴,那些安靜無語的侍者……以及他們灼熱專注的視線。
不,不對。
那種視線……
幾步之後,林希又一次停下了腳步。
在外人麵前,顯得溫和有禮的他破天荒的露出了凝重的表情,眉頭也皺了起來。
“林希博士?”
在等待了片刻之後,那名年長的侍者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從規則上來說他不應該顯得這麼饒舌,畢竟他接待的那些達官貴人裡總有一些脾氣古怪的存在……然而這一刻,似乎有什麼東西變的不太一樣了。
多年來在槍林彈雨中穿梭養成的強烈直覺正在示警。
侍者汗毛倒豎,身體微微顫抖。
他還從來沒有這樣心慌意亂過。
“在這裡等著,不要動。”
林希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仿佛很疲憊一般。
然後那名侍者就聽見林希用輕柔的語氣這樣說道。
說話間,林希似乎是無意識地看了侍者一眼。所有人都知道好脾氣的林希博士,在對他的態度上,看上去與之前沒有什麼兩樣。但年長的侍者在對上林希眼睛的一瞬間,整個人忽然痙攣了起來。仿佛是生了重病,力氣忽然之間從他身體裡消失了,老人在最後關頭一把撐住了牆壁,才不至於直接倒在地上。
而等他好不容易回過神的時候,他才發現林希已經拋下他,轉頭朝著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他應該按下呼叫器,然後叫人來處理這裡的問題。年長的侍者在心裡想。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已經驚恐到甚至連說話或者動彈都使不上力氣。
在另一邊,林希早就已經把那個老人拋之腦後了。
他步伐穩健地回到了自己不久之前才離開的餐廳門口。之前那些隱藏於各個角落的,繁雜的人類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了。
林希把手按在了餐廳大門的把手上,然後,伴隨著橡木門沉重的嘎吱聲,他把那扇門推開了。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順著空氣地流動,朝著林希撲麵而來。
奢華無比的餐廳內,燈光仿佛比之前更暗一些。
林希麵不改色地朝著幽暗的餐廳內部走去。
他毫不意外地在餐廳正中央的天鵝絨座椅上看見了拉夫特。
隻不過在幾分鐘之前還顯得野心勃勃,傲慢粗魯的男人,如今卻隻是一句毫無聲息的屍體。他的頭向後仰著,手直直地伸向某個方向,眼珠凸的像是馬上就要從眼眶中爆出來,哪怕隻看這個可憐人臨死前的場景,也能想象出來,他死亡之前已經遭受了極大的痛苦。
鮮血連續不斷地從他身體上無數個孔洞中汩汩冒出,浸透了他身下的天鵝絨座椅。一些細小如同線頭般的蠕蟲,如今正在拉夫特慘白的皮膚和鮮紅的肌□□隙中來回穿梭——那場景看了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人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