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銘寺外的山道上, 一輛轎車蜿蜒向上,停在山門外之後,一個男人從裡麵出來, 徑直朝著後山而去。
他的身影消失之後, 鬱詩晴也匆匆從一輛麵包車上下來。她眼珠微凸,眼白上遍布著紅血絲, 神色顯得有些瘋狂。
下車之後, 司機捏了捏鼻子, 煽著空氣跟旁邊的同行吐槽:“小姑娘家家的,怎麼一點衛生都不講,身上不知道什麼味兒, 難聞。”
同行也聞見了,跟著搖頭道:“又腥又臭,我都聞見了, 彆是剛從海鮮市場回來吧?”
鬱詩晴並不知道他們的議論, 就是知道了, 也不會在意。
她現在全神注意著自己的前男友,就等著這個背叛者往後山崖底一跳, 徹底了結自己的怨憤。
到那時候, 她就能無牽無掛地去找靜安了。
想到這裡, 鬱詩晴往寺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神不思蜀。
出神兩秒, 前男友的身影就快要消失了, 她收回注意力, 趕緊跟上去。
經過先前那麼多的自殺事件,後山思過崖這個原本的觀賞景點已經被戒嚴了,塗著鮮紅歎號的警示牌布滿山道, 最裡麵還設了圍欄。
但青銘寺建在半山,最不缺的就是小道。
眼看前男友撥開樹木枝葉往後山去,鬱詩晴也小心跟上,雙眸裡湧動著瘋狂的神采。
……
小家夥坐在大黑劍上,感覺有點硌屁股,就扶著劍柄站起來,奶裡奶氣地說:“等到回去了,讓小方買個坐墊,給小黑黑穿上。”
她穩穩站在劍上,想到自己坐在劍上乘風的模樣,忍不住咧嘴兒一笑。
“纓纓還能把小海豹帶上呢。”
“……”
劍還可以穿坐墊嗎。
少年靜默一瞬,又失笑。
他感知著外麵的氣,避開人群,攜著劍和小娃娃不疾不徐行在山道上,幾分鐘後,就到了思過崖。
空無一人的思過崖外,男人從圍欄上跨過去,正神色自然地往崖邊走。走到邊上時,山風拂來,鞋子把細碎的石塊踢下去幾顆,男人望著崖底,臉上忽然浮現出片刻茫然之色。
幾秒後山風一靜,他的神色恢複正常,仿佛看不見半山能摔死人的高度,抬腳就往前走。
直到身體急速下墜,無法控製的失重感裹挾全身,他才後知後覺恢複神智,發出殺豬一樣的嘶叫聲:“救我,救救我,啊啊啊——”
鬱詩晴聽見他的聲音,眸光興奮地閃了閃,正準備轉身離開,結果一抬眼瞧見什麼,整個人都愣住了。
一柄黑色的劍帶著一個奶娃娃乘風而來。
池纓從大黑劍上跳下來,小眉毛豎著,拍了拍劍柄道:“黑黑,快去救他!”
黑劍應聲落下山崖。
池纓噔噔噔跑過去,正要俯身往底下看,小耳朵一動,反應極快的邁著小短腿跑開一段,轉身望向來人。
她發現果然是靜安,叉起小腰氣呼呼地斥道:“壞東西想害纓纓!”
靜安沒抓住她,擰起眉毛:“彆說這麼多廢話,玉像快還我,不然你會後悔的。”
池纓聞言衝他哼哼一聲,從兜兜裡掏出穿著黑繩的吊墜。吊墜通體純黑,放在她小小的手掌上,隱約泛著黑氣,十分不祥。
靜安麵露怒容:“好啊,玉像果然在你身上!”
池纓卻忽然把吊墜丟給他,奶聲嘀咕道:“壞東西太小氣了,纓纓還給你好啦。”
靜安一怔,皺著眉把吊墜掛回脖子上,警惕地看著她。
池纓朝山崖下看了一眼,黑黑已經成功接住男人,正穿著後衣領把他帶上來。
男人嚇暈了,襠部一團濕,到崖頂時,後衣領剛好裂開,撕拉一聲,他人事不知地暈倒在地上。
池纓接住大黑劍,烏溜溜的大眼睛往前一瞥,猛然衝向正在偷偷移動的靜安和尚,奶呼呼的小臉蛋上帶著正義之光:“壞東西,不要跑!”
靜安哪能聽她的,臉色一變拔腿就跑,然而來時的山路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人一貓,那隻大白貓一看見他,就猛撲過來,尖利的指甲和牙齒閃爍著鋒芒。
兩邊都是死路。
靜安瞳孔一縮,麵上帶出一些戾氣。他一手撚著佛珠,嘴上念念有詞說著什麼,緊接著,脖子上的黑玉神像就開始發燙,許多魂靈從裡麵呼嘯而出,向著兩邊衝去。
池纓小手抓住一隻魂靈扔到旁邊,見貓貓正要揮爪,連忙提醒:“鬼鬼們還沒有害過人,貓貓彆抓。”
白又聞言縮回爪子,尾巴一抽,就把魂靈抽向一旁,繼續朝靜安躍過去。
眼前發生的一切簡直超乎常人想象,鬱詩晴輕輕捂住嘴。
靜安麵露邪氣,跟她印象中那個完美的和尚完全不同了,但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要受傷害,她還是想不顧一切衝過去救他……哪怕是替他承受這一切!
鬱詩晴呼吸急促地撥開草木,正準備衝過去,雙目忽然一瞪,腳步僵硬地停下。
靜安脖子上的玉墜寸寸碎裂,一股黑氣從裡麵鑽出來,湧入他的身體,他身上的氣息忽然一振,變得邪惡又強大。
他的五官也開始慢慢出現變化。
他左邊的半張臉龐上,白皙的皮膚緩緩轉黑,凸出的青筋遍布整個麵額,甚至爬到腦袋上,一副修羅惡煞的模樣。
黑氣跟他融為一體,這樣的他,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靜安帶著滿身的陰煞之氣,眯起眼睛,低沉的聲音慢慢變得渾厚暴躁:“……你們都要死!”
鬱詩晴親眼目睹他的改變,嚇得跌坐在地上。
池纓烏溜溜的大眼睛卻一亮,小奶音揚起來:“壞蛋神像終於有動靜了哦。”
前幾天她拿到玉像,本來想看看壞東西是怎麼作祟的,但卻發現這玉像就跟符篆一樣,隻是個媒介。她沒有催動壞蛋過來的力量,拿到手也沒有用,隻有靜安和那些邪.教徒能驅使它。
把它還給壞東西,果然就出來了!
變化出現,池纓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她握緊大黑劍,小短腿一邁,就朝著靜安衝過去。
靜安眼睛變得猩紅,眼看著她過來,伸出肌肉虯結冒著青筋的黑色左臂,一把抓住狠劈過來的劍刃。
劍刃劃破皮膚,黑色的血順著他的手掌流下來,嘶啦一陣響聲,立時在地上燙出蜿蜒的溝壑。血液順著溝壑流淌過去,隱隱形成一個黑色的大型符文,將小家夥困在其中。
而他鬆開劍刃,轉身就跑,順便將手掌上源源不斷的黑色血液撒出去,故技重施困住大貓。
池纓動動耳朵,剛聽見土地石塊震顫的聲音,腳底下就冒出一些乾枯如柴的白骨手掌,紛紛抓住她的腳踝。
她豎起小眉毛,身子躍起又狠狠往下一跺,不過眨眼時間,就把骷髏手們跺了個粉碎。
小家夥身上功德金光濃鬱,萬邪不侵,這些東西可以威脅到普通人的性命,但根本傷不到她。
“壞東西想欺負纓纓,沒門!”
池纓氣衝衝地拎著劍往前跑,順便踩碎困住貓貓的骷髏手,跳到他背上:“貓貓,去追他!”
靜安跑得再快,也比不上迅捷的貓妖,身後風聲的呼嘯越來越近,小奶音還在說要給他好看,靜安眉心一跳,帶著滿臉戾氣旋身揮拳過去,鏗然一聲砸在貓妖臉上。
白又猝不及防被他砸了一拳,隻感覺像是被鋼板忽扇著揮過來,又硬又冷,還帶著一股子陰煞氣。
關鍵是,真他媽疼啊!
打妖不打臉不知道嗎?
白又渾身的白毛炸起來,氣得恨不得把眼前這個妖僧撕吧撕吧吞了。妖僧好不容易停下來,小家夥踩在它身上往前一躍,拽著劍扒在妖僧身上,晃晃悠悠從兜兜裡摸出一張符紙,拍在他縱橫著青筋的腦袋上。
“壞東西乖乖聽話,跟纓纓去找局長叔叔哦。”
被她這麼一拍,腦袋上的青筋是不動了,但肩膀手臂上的青筋卻開始扭曲湧動,甚至朝著她身上爬。
青筋扭動得像蟲子,一點都不聽話,池纓小嘴兒一繃,拿劍背狠狠敲了一下,小腳又往上一踩。
青筋被逼得遊走到手掌和身體其他部位。
被她全麵壓製著,靜安呼吸沉重地抬起左手,猩紅的眼睛隱隱急促,他伸手把剛才那些魂靈隔空抓過來,正準備往嘴裡塞,池纓大眼睛一瞪,猛然抬起劍紮進了他的左臂裡。
“壞東西,不準欺負鬼鬼們!”
噗嗤一聲,靜安肌肉虯結的左臂被紮了個透心涼,而黑劍嗅到他血液裡濃鬱的力量,也開始默默運轉,飛速吸納著陰邪之氣。
靜安的左臂快速變得乾癟蒼白,身上的青筋也漸漸消失,他臉色一變,大喊了一聲:“不!”
“神,請賜予你的信徒力量!”
然而黑玉早就碎了,無法幫助他第二次逃脫。
白又冷笑一聲,一個猛撲把他按在地上,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忽然疑惑地頓住。
他貓爪一探,虛空抓了抓,靜安的身體裡立刻有一團瑩白的光芒冒出來,大如雞蛋。
光芒出來之後,清香撲鼻。
池纓也皺著小鼻子嗅了嗅:“是小妖怪的妖珠哦,好像是蓮花妖的,壞東西太壞了!”
她說完之後就沒管,白又爪子一揮把妖珠抓過來,眯著眼睛打量了幾眼,塞進嘴裡。
三百年的道行,真是不錯,難怪妖僧這麼麻煩。
失去妖珠和邪神的力量之後,靜安身上的力量迅速衰弱下來。他臉色蒼白地趴在地上,麵容黯淡,因為蓮花妖珠帶來的高潔之氣也沒了。
追隨過來的鬱詩晴頭腦一陣昏裂,痛苦地抱頭搖了搖,對他最後一絲依戀也消失了,緊接著就聞到身上散發出的惡臭。
她臉色一白,差點沒吐出來。
池纓把小黑黑從靜安的胳膊上薅下來,看到上麵的紅色血珠,小眉心一蹙,從兜兜裡拿出紙擦擦,才籲了口氣。
杭嶽心驚肉跳地過來,正準備拿出鐐銬把靜安鎖起來,俯身一看,眉頭忽然皺了皺。
他把手指放在靜安鼻前探了下,眼皮一跳,臉色蒼白地動了動喉嚨。
“……纓纓,他是不是死了?”
池纓聞言,烏溜溜的大眼睛驀地瞪圓,蹲下去看看。
靜安確實沒氣兒了。
但剛才還好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