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安市總是陰雨連綿,少見晴日。
整座城市籠罩在水霧中,迷迷蒙蒙,似罩上灰白的紗。遇風吹過,雨中竟夾雜點點雪子,打在臉上,冰冷刺骨,不亞於一把刀子。
哪怕是土生土長的安市人,也難習慣這樣的天氣。紛紛裹緊外衣,行色匆匆,隻為早一刻逃離這刺骨的冷。
下班高峰期,幾名年輕的白領剛進站台,忽然遇到一個神情慌張的中年男子從對麵跑來,將一人撞倒在地,頭也不回繼續向前。
被撞的女子崴了腳,手掌也擦破了皮。同事扶起她,一邊查看傷勢,一遍怒道:“快攔住他!傷人還敢跑,你站住!”
聽到喊聲,人群開始聚集,男子始終頭也不回,不管不顧,隻是拚命向前衝。
眾人這才看清,男子臉色蒼白,雙眼赤紅,嘴裡一直重複著聽不清的話,嘴角還掛著些白沫。
“該不是個瘋子吧?”有人猜測道。
驚疑不定之下,部分人開始後退,明顯不想惹上麻煩。
與此同時,一名青年卻越眾而出,將中年男子製服,反扭雙臂,按壓在地上。受傷的女子在同伴的攙扶下走過來,見到這一幕,不停向青年道謝。
“不用謝。”青年聲音溫潤,格外悅耳。
地鐵站工作人員和民警一同趕到,中年男子仍在不斷掙紮,上一刻表情猙獰,下一刻又突然變得害怕,不斷蜷縮起身體,分明已經神智不清。
費了一番力氣,從他身上找出身份證和名片夾,才最終確認他的身份。
讓人意外的是,他竟是一家貿易公司的經理,工作地點在安市最繁榮的商貿圈,距地鐵站不到五百米。
“先去醫院。”
查明身份,一切就能照章辦事。
當事人被帶走,人群也漸漸散去。
唯有之前製服男子的青年,依舊站在原地。
人-流穿梭,不斷有人從他身邊經過,腳步半點不停,仿佛身邊根本沒有這個人。
足足站了兩個小時,青年終於動了。
維持雙手插兜的姿勢,青年抬起頭,漆黑的額發遮住濃眉,一雙眸子燦如繁星。挺直的鼻梁下是淺色的唇,不笑時冰冷鋒利,牽起笑紋,竟有幾分天真和稚氣。
“走吧。”
道出這兩個字,青年轉身離開。走出幾步,忽然又停住,側過頭,看向空蕩蕩的身後:“配合點不好嗎?”
沒有回應。
“真不配合?”
仍是沒有回應。
青年歎息一聲,終於伸出手,拇指食指相對,打了一個響指。
“你身懷怨氣,長久滯留人間,本就犯錯。如今又想害人,真不怕魂飛魄散?”
空氣中出現波動,站台平地起風,越來越大,不斷打著旋。
青年搖搖頭,修長的手指攥向掌心,風在刹那間消失無蹤。
“聽話,和我走吧。”
重新將手收回衣兜,青年邁開長腿,很快消失在出站口。
整個過程,地鐵站的工作人員始終無知無覺,即便是調出監控,也會發現屏幕中空空蕩蕩,壓根沒有青年的身影。
發生在地鐵站的風波登上地方早報,關於青年的內容僅是一筆帶過,重點落在逞凶的中年男子身上。
事發後,男子的家人手持證明,證實他的精神確實存在問題。
因男子被確診患病,對傷者的賠償,家中財產的分割以及公司的權屬都是不小的官司。
隨著中年男子的背景被不斷深挖,一場發生在半年前的車禍浮出水麵。隻是在男子家人的動作下,關於此事的報道迅速被壓下,很快被其他新聞掩蓋過去。
安市東區,古玩街
據地方誌記載,這條長街的曆史,最早可追溯至唐末。當時的安市尚是一個小漁村,因有水軍駐紮,方才催生整座城市。
隨著時代變遷,歲月輪換,安市經濟騰飛,不斷向外擴建,市內低矮建築逐漸被高樓大廈、購物廣場取代。
唯有東區始終保有少部分榫卯建築和青磚房屋。
時至今日,古玩街已成為安市一處重要景點。
長街兩側均為商鋪,臨街開門,食肆、布莊、胭脂鋪、金樓銀樓、古玩瓷器乃至醫館藥鋪應有儘有。店主和夥計或穿長袍或著短褐,肩頭搭著手巾,唱著古調吆喝,遊客身曆此地,仿佛置身百年之前,對比一牆之隔的高樓大廈,儼然是兩個世界。
長街儘頭有一家客棧,二層飛簷木樓,門上嵌有木匾,上書“黃粱”二字。門前擺著兩座黑黢黢的石雕,似獸有翼,似鳥有爪,身上覆有魚鱗狀的甲,頗有幾分可怖。
和同在長街的另外兩家客棧不同,這家店中總是冷冷清清,白日裡經常銅將軍把門,夜間也少見點亮燈籠。
不見多少客人,盈利自然是空談。
長街寸土寸金,處處是商機,店鋪“空置”未免浪費。不乏有人上門,詢問房主是否有出租和出售的打算。奈何主人過於神秘,很少露麵,詢問左右鄰居,也多是搖頭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