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 鄭宅
方雨又做噩夢了。
那個漆黑的雨夜,雨水打在窗上, 雷聲不斷轟鳴, 閃電爬過天空, 瞬間炸裂, 照亮黑暗中發生的一切。
她清楚記得自己走進家門,入目就是表叔倒在地上的樣子。
斑白的發被血浸濕,雙眼緊閉, 腿不正常彎曲, 手中還牢牢抓著一串鑰匙。
破碎的瓷片散落在地上, 瓷器表麵濺有大量血跡。猩紅的血點沿著碎片邊緣滑落, 牽連成粘稠的長線, 在地麵凝固大片刺眼的血紅。
她跑到表叔跟前, 發現表叔氣息微弱,胸腔幾乎沒有起伏, 淚水頓時模糊雙眼。
她告訴自己不能慌, 必須快叫救護車,必須快!
表叔拉住她的手,掌心很冷,冷得像凍結的冰。
“拿著, 收好……,記住, 自己……”
帶著血跡的鑰匙被放入掌心,表叔牢牢攥住她的手腕, 似乎還有話想叮囑。忽然有雷聲炸響,方雷和鄭澤一起跑了進來,兩人形容都有些狼狽,尤其是方雷,仿佛受到驚嚇,臉色白得嚇人。
看到她,兩人都楞了一下,神情間閃過焦急和慌張。
她隻顧得表叔,沒有多留心,壓根沒有發現兩人的表現過於古怪,不像是擔憂受傷的長輩,更像是在恐懼,恐懼黑暗中發生的一切將被揭穿。
鄭澤手中握著鐵鍬,表情中閃過狠意。方雷察覺他的舉動,立刻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搖著頭,眼底浮現哀求。
方雨不斷喚著表叔,脫下外套,小心按住他受傷的後腦,希望能將血止住。
可惜她回來得實在太晚,老人的傷勢又實在太重,能撐到最後一口氣,將鑰匙交給她,已經是極限。
攥在她腕上的手更加用力,老人背對方雷和鄭澤,艱難地張開嘴,無法發出聲音,僅能用口型留下最後的遺言:小心。
小心,小心什麼?
方雨無法理解,眼看著老人停止呼吸,失去親人的傷痛淹沒了她。不顧尚未乾涸的血跡,顫抖著手撲在老人身上,在雨夜中放聲大哭。
方雷和鄭澤也回過神來,一起衝了過來,嘴裡叫著“表叔”和“大伯”,貌似哀痛,背後卻像是鬆了口氣。鄭澤更是盯緊方雨手中的鑰匙,眼底是無法掩飾的貪婪,恨不能馬上搶過來據為己有。
救護車的聲音打破黑暗,救護人員抬著擔架走進屋內。
沒過多久,警笛聲也出現在門外。來人勘察過現場,分彆詢問目擊者。
自從老人被掩上白布,方雨始終渾渾噩噩,被人詢問時,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隻有滿目的鮮血和不斷炸響的驚雷,以及在她眼前停止呼吸的老人。
方雷和鄭澤的回答基本一致,都說是屋內進了賊,偷竊不成被老人遇到,惡意傷人,才釀成這場慘劇。
“我們回來時,看到有黑影閃過,又看到大伯倒在地上,就衝上去想抓住他,可是沒能追到!”鄭澤攥緊拳頭,表現得異常憤怒,甚至有幾分刻意。
方雷附和他的話,更拉上方雨,讓她對警察說,是不是看到可疑的人影。
兩人身上同樣有嫌疑,先後被帶去警局問話。隻是話鋒始終一致,沒有多大的破綻,無憑無據,也不能將他們如何。加上鄭恩生前和三弟媳家的種種齟齬,錢家又擅借助外力,案子始終沒能有新的進展。
方雨向公司請了長假,專心料理老人的喪事。方雷一改平日作風,連續數日留在家裡,很少再出去鬼混。
老人的二弟媳和兩個侄子侄女吊唁過,遞給方雨一個文件袋,裡麵是一張支票,兩張房產證和一份文件,還有數把鑰匙。
“我公公生前最記掛的就是姑母,臨死都惦記著這件事。大哥無兒無女,好不容易尋回你們,當成是親生兒女來照看。你是個好孩子,也不枉費他這番心。”劉梅頭發花白,眼角爬滿皺紋,有著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蒼老。
“這筆錢還有這些股份,都是大哥提前交給我,說是他年紀大了,心臟又不太好,喉嚨先前動過手術,不知能撐多久,讓我幫你先收著。將來找到合適的,就當是你的嫁妝。還有兩間公寓,地段都不錯,也是留給你的。”
“孩子,記著,你父母雖然不在了,你也是有娘家的!”
方雨哭著撲進劉梅懷裡,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錢家也來吊唁,一陣裝模作樣,樣子假到令人作嘔。
鄭澤的母親掩不住貪婪,開口就要分割財產,更說方雨姐弟不姓鄭,是外人,葬禮後就該滾得遠遠地,不該死皮賴臉地留下。與她同來的錢家人更是口無遮攔,惡語傷人。
“說是親戚,這麼多年過去,誰知道是真是假,鑒定又不是不能作假。”
“看這副妖妖嬈嬈的樣子,找來就帶到家裡,誰知道真是外甥女,還是當乾女兒。”
“老頭子看著正派,難保沒有花花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