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亮出利齒, 尖銳的嚎叫響徹林間。
孫三被扔在地上,顧不得一身的傷, 爬起來就要向前跑。王大川和劉河背靠背, 抄起石頭和樹枝拚命揮舞, 想要驅散凶狠的野狼。
螳臂當車。
慘叫聲不斷在耳邊響起, 血腥味越來越濃。
野狼幽綠的瞳孔染上血光,黑色的怨氣繞過樹乾,穿過草叢, 如蛇般纏上獵物的腳, 將他們陸續拽倒。
錢寶來兩眼血紅, 臉頰脖頸爬滿黑紋, 怨氣不斷自體內湧出, 喉嚨間發出咯咯聲響, 在孫三等人眼裡,比野狼更加恐怖。
“你到底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孫三被咬住胳膊, 一邊拚命掙紮,一邊向錢寶來大吼。
錢寶來轉過頭,現出一抹殘忍的笑。
黑色怨氣愈發濃重,僅存的陽光被遮擋, 林間一片昏暗,很快伸手不見五指。
滿目漆黑中, 僅剩下凶殘的獸瞳和血紅的鬼眼在閃爍。
不知過去多久,慘叫聲終於停了。
濃重的黑氣漸漸散去, 高草叢披上一層暗紅。窸窸窣窣的聲響接連不斷,被血腥吸引的蟲豸開始聚集。
錢寶來掃視過地上的屍體,走到一息尚存的劉河跟前,在對方驚恐的目光中,掌心湧出大團黑氣,迅速纏繞上他的全身。
劉河身上的傷口不再流血,兩處致命傷都被障眼法遮蓋。隨著黑氣不斷湧動,他的神智變得模糊不清,被黑氣牽引著站起身,眼神呆滯地望向前方。
錢寶來又祭出一團黑氣,在王大川身上如法炮製。
“下山,去孫家。”
錢寶來不斷祭出黑氣,以鬼語驅使劉河兩人。
二人邁開僵硬的雙腿,一步一步去往山下。行動間黑氣纏繞,青白的臉全無血色。
目送兩人離開,錢寶來突然彎下腰,開始劇烈咳嗽,大口大口嘔出黑紅的血,落在草地上,散發出異常腥甜的味道。
冷風平地而起,緊接著,一陣清脆的鈴聲在林間響起。
鈴聲越來越近,錢寶來神情微變,壓製著喉嚨間的癢意,迅速轉過頭,就見顏珋站在他身後,白襯衫被風鼓起,倏而現出一線勁瘦的腰,黑發垂落耳畔,眼尾一抹紅,瞳孔是懾人的赤金。
白皙的手中是一枚銀鈴,隨著手腕翻轉,鈴舌不斷敲擊鈴壁,清脆的聲響盤旋在林間,鳥叫蟲鳴再不可聞。
“誰授你的引屍法?”顏珋開口道。
錢寶來反手抹去嘴角的黑血,道:“引我去客棧的老鬼。”
他從最開始就沒想著隱瞞,見識過顏珋的本事,隱瞞也沒用。還不如痛痛快快說出來,省得自己遭罪。
“他還教了你什麼?”顏珋微微眯起雙眼,探究地看向錢寶來,銳利的目光近乎要-刺-穿對方魂魄。
“沒了,隻有這個。”錢寶來又開始咳嗽,嘴邊的黑血擦也擦不儘,話都說得模糊不清。
顏珋看他半晌,忽然探出手指,在他額心送入一縷靈力。
劇烈的咳嗽聲戛然而止,錢寶來抬起頭,神情複雜地看向顏珋,片刻後,反手抓向自己的天靈蓋,硬生生扯出兩魂一魄,忍住強行分離魂魄的劇痛,粗噶道:“隱瞞此事是我的過錯,還請店家高抬貴手,容我把事辦完,其後任憑您處置。”
顏珋沒說話,在錢寶來渾身顫抖,近乎要站不住時,揮手祭出一道靈力,將他的魂魄重新送回體內。
“您這是?”
“言契尚未完全達成,我不會收你魂魄。你隱瞞之事,我亦會溯及源頭。但你施用此術,再無法如先前躲避鬼差,除非魂飛魄散,必會被地府拘拿,你可明白?”顏珋道。
“明白。”錢寶來嗬嗬笑著,化出做鬼時從不離身的旱煙袋,沒有送進嘴裡,而是折斷杆身,取出米粒大的一團鬼氣。
“店家,這是我趁那老鬼不注意,從他身上取的。”將鬼氣送到顏珋麵前,錢寶來道。
“你取的?”顏珋詫異道。
“是,我好歹做鬼幾十年,好意歹意總能分清。”錢寶來咧開嘴,捋捋被血凝固的老鼠胡,“我遇見那老鬼時,就覺得他不對勁。”
一如之前的馮夏,錢寶來麵對那個老鬼,第一感覺就是危險,近乎要被壓得魂體不穩。
在他以為自己要被吞噬,準備奮力一搏時,對方卻笑成彌勒佛一樣,不隻看穿他的過往,還告訴他報仇的方法,教給他引屍的手段。
就在他表麵感激,內心驚疑不定時,忽然間發現,自己的魂魄被神不知鬼不覺打上印記。
對方的手法相當高明,若非他謹慎到骨子裡,為躲避鬼差,幾十年來都格外小心,時刻留心自己的魂體,壓根不會發現印記的存在。
猜不透對方的意圖,又不是老鬼的對手,錢寶來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小心留下對方一點鬼氣,再想方設法挪動印記。
試了許多次,始終沒辦法剝離,隻能暫時聚到一魄之上。
“印記?”顏珋神情微動,雙手捏成法印,赤金色的靈紋浮現在空氣中,對錢寶來當頭罩下。
錢寶來動也不敢動,以為會像自己挪動印記時一樣,感受到一陣刀斧加身的劇痛。未料想,靈紋打入魂魄,非但沒有帶來痛苦,反而像是泡入溫水中,整個人暖洋洋地,魂魄都被滋養。
片刻後,顏珋收回靈紋,赤金中包裹一枚青色的印記。
是鬼印,卻帶有一絲仙力。
如此看來,他有必要親自去會一會那位成鬼的土地。
錢寶來報仇心切,不過是對方的一枚棋子,顏珋無意追究,告知他擅用引屍法,在此世無法多做停留,最遲兩個時辰就必須離開,不然必被鬼差拘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