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域,死神殿。
夜荒無喜無悲地靠在冰冷荒涼的神座上,而那空曠殿宇的一角還跪著一個瑟瑟發抖的人類。
那是死神麾下某個神明的神侍,名為奧狄斯。
不過此刻的重點不在奧狄斯身上,而在於奧狄斯身前投射出的虛擬直播屏幕。
偌大的屏幕上回放著的正是東域第四騎士的冊封禮。
——那是風燭的冊封禮。
冊封禮上特有的莊重禮樂/透過屏幕回蕩在死寂的宮殿之中。隨著第二樂章的逐漸展開,畫麵裡軍靴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低沉聲響也慢慢清晰起來。
隻見風燭身著一襲東域獨有的黑色騎士服,從東王宮主殿外緩緩走來。
騎士服上繁複的金紋一寸寸地勾勒出他筆挺的身形,胸口的金鏈上微微墜著著暗紅寶石更襯得他愈發的蒼白旖旎。
如果是平時,奧狄斯一定會高高興興地發一大串彈幕讚美一下風燭的美色,但現在……彆說抬頭看一眼直播屏幕了,他恨不得自己立刻雙目失明雙耳失聰,然後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裝死。
因為風燭就是中域傳說中的那位“告死鳥”啊!!!
這一切要從半個小時前說起。
半個小時前奧狄斯剛躺在沙發上看完了東域第四騎士冊封禮的直播,結果他突然就被自己侍奉的那位色/欲之神揪著領子給扔來了死神殿。
那時候奧狄斯以為自己死定了。
前兩天色/欲之神手下的神仆接連折在東域時,他就知道總有一天會輪到他去送死。但他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甚至於他去的竟然不是東王的東域,而是更為恐怖的死神殿。
就在奧狄斯膽顫心驚之際,神座上的死神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除了一開始叫他用他的智能回放這兩天第四騎士直播間的影像後,死神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空中的虛擬屏幕上。
自打風燭出現在屏幕上的那一瞬間,夜荒的眼裡便再也容不下任何存在。
那時候奧狄斯便對風燭的身份隱隱有了些猜測。
畢竟整個中域……不,應該說是整個宇宙,能讓死神一再破例的從來都隻有一位存在。
那就是諸神口中的“告死鳥”。
等到虛擬屏幕上回放到風燭對著東王自毀容顏的那一幕時,死神殿裡本就若隱若現的殺氣瞬間爆發開來。
在這股鋪天蓋地的狂暴殺氣下,幾欲窒息的奧狄斯也愈發肯定了自己剛才的猜測。
——風燭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告死鳥”。
那位破天荒地空降成死神從屬官,在無數神明的明槍暗箭下硬生生活下來了的傳奇。
然而這樣的“告死鳥”竟然是一個人類。
一個人類從屬官,甚至還是死神的人類從屬官……這聽起來簡直比玩笑還玩笑。
察覺到這個秘密後,奧狄斯甚至有點破罐破摔了。因為他根本不覺得自己還能活下去,他現在滿腦子隻想著夜荒能給他個痛快的死法。
估計等這次風燭的騎士冊封禮結束,就是自己的死期了吧?
“留下智能,滾出去。”
就在這時,死神那因久不開口而略顯嘶啞的嗓音打斷了奧狄斯惶惶不安的思緒。
那一刹那奧狄斯近乎驚愕地睜大了眼,他甚至沒那時間去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劫後餘生的狂喜使得他極為利落地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智能。
他又不是那些隻能用特定智能的神明。智能這種東西他要多少有多少,和自己的命比起來這完全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奧狄斯取下智能後將其放在了一個半開的華美禮盒裡,然後恭謹地遞到了死神的腳邊。做完這一切後他便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撤出了這座象征著死亡的恐怖宮殿。
夜荒沒去理會腳邊的智能設備。
或者說,自從風燭五天前離開中域的那一刻起,他便再無心思去理會旁的東西了。
那日複一日躁動的惡欲,那骨血裡不斷翻騰的渴望,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惡心情感刺激著他浸滿了殺意的神經。
那早已不是忍耐便能解決的事情。
夜荒垂著暗金色的瞳孔,麵無表情地抬手刺向了自己的左腹。那滿含不祥的漆黑指甲輕而易舉地撕裂了他蜜色的肌理,腹部缺失的一根肋骨的事實仿佛在無聲地昭示著什麼。
夜荒沒在意拔出指尖時帶起的溫熱血液和尖銳痛楚,甚至於情況與常人想象的截然相反。這樣的血氣與痛楚反而稍稍安撫住了他心底那份似是而非的躁動與焦灼。
但這份安撫持續的時間實在太過短暫。
因為此刻已經回放到風燭向東王宣誓的情景了。
隻見屏幕上那個冊封儀式的主持者正在說著什麼,那些大段大段的廢話夜荒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唯一刻在他腦海裡的,隻有風燭單膝跪地,向著東王念出的那段騎士誓詞。
那一瞬間,夜荒硬生生地捏碎了他的神座。
許是暴怒之下的幻覺。
於朦朧之際,風燭宣誓之聲竟與他半年前站在神座下念出讚美詩的聲音慢慢重合到了一起。
“我在此立誓,”
[我曾想過死亡,]
“從此願以我之信仰,”
[大概是狂風、燭火、混著迷迭香,]
“尊您為王……”
[多麼迷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