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瞥見風燭即便站在酒窖門口、都被酒池裡的辛辣酒氣熏得頭暈目眩的模樣,他忍著近日來愈演愈烈的昏沉之感,然後倚著酒窖牆壁低低地哼笑了一聲。
“就站在這裡。彆過去。”
重泉低啞的嗓音在古老的酒窖中靜靜回蕩著。
許是酒窖裡的光線太過沉鬱,那一刹那這個男人總是居高臨下的眼神似乎也柔和了幾分。
我本來也沒打算過去。
從不飲酒的風燭在心底默默接了這句話後,便看見重泉漫不經心地走向酒池的高大背影。
在這之前風燭一直不理解重泉明明日日夜夜醉生夢死,為什麼還會擁有這種連酒色都無法侵蝕的精壯身體和那股子難以言喻的驍悍感。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原因,也是直到這一刻,風燭才明白為什麼整個酒池都會燃著烈火。
——因為這些酒從不是用來喝的,它們存在的意義便是燃起烈火煆燒重泉的身軀。
他眼前這個所謂的“人世間欲念與妄想的最高傑作”,根本不是因為某個高貴身世亦或是渾渾噩噩的紙醉金迷便能成就的。
他是火與焰澆築而成,他由血與骨浸染而來。
——這就是酒神重泉。
傲慢、野心、冷漠、殘忍。
既居高臨下,又眾生平等。
那一刹那,風燭對重泉的忌憚瞬間達到了頂峰。
他不禁再一次感歎自己走了最糟糕的一步棋——六個月前,他當真不該直接跳躍到酒神的飛艇上。
事實上他來到酒神殿的第二天,重泉就將他之前隨口一提的特殊裝置扔給了他。
天知道風燭之前提起那個能夠檢測稱號使用波動的特殊裝置,不過是在為自己回答東王懸賞任務的事找個借口罷了。
然而重泉這種不動聲色間掌控一切的本事卻依舊讓他有些毛骨悚然。
也正是從那一天起,風燭再也沒有起過對重泉使用【演繹法】的心思。
既然重泉能在隔天就將私人極難弄到手的特殊裝置給了他,風燭一點都不懷疑酒神殿裡究竟有沒有裝上這些玩意兒。
彆說是使用【演繹法】了,他甚至連如何使用【亡命之徒】都要好好掂量一下。
而那片風燭看了六個月的龍舌蘭花海,正是他選好的最佳離開之地——畢竟重泉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到在花海裡都裝上這種貴得要死的裝置。
風燭不清楚重泉究竟是怎麼做到待在火焰中眉頭都不皺一下、甚至連衣服都完好無損的。
他總覺得這個酒窖私人領地的意味太重,所以在重泉走進酒池時他就自覺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所以他沒有看見,酒神重泉在烈火中抬眼注視他背影時,那雙暗金色眸子裡似有似無的焦灼與動蕩。
之後風燭又在酒神殿裡強行熬過了四個月。
然而長達十個月的光陰終究達到了他忍耐半封閉狀態的極限。
失眠這種東西早已不算什麼,反正以他的身體素質,就算隻是閉目養神也足夠恢複精神。
但那種難以抑製的浮躁、似有似無的心悸、若隱若現的不安感卻在一再逼退著風燭的理智。
風燭極端厭惡失控。所以他果斷地在情緒失控之前問了酒神一個問題——他問的是“死神是否回到了中域”。
答案是否定的。
那時的風燭已經顧不得重泉難以捉摸的神色下究竟藏得是什麼心緒,他也顧不得酒神在他提起死神時似是抬手按了下額頭的動作。
他連自己都快顧不上了,哪還有心思去和重泉虛與委蛇。
在失控與冒險之間,風燭終是選擇了後者。
然後他就黃昏之時披著酒神的披風走出了酒神殿——對於不分白天黑夜的神明來說,介於兩者之間的黃昏反而是他們不怎麼走動的時刻。
風燭也並沒有離開太遠,甚至他隻是走了十來米而已。畢竟他所需要的隻是“離開半封閉宮殿”這個思想認知,而不是真的想要不要命地在中域閒逛。
出於保險起見,他還在頂著其他祭品的臉、披著酒神披風的前提下使用了【大玩家】稱號的所有能力,完全改變了自己的氣味和靈魂顏色。
風燭自認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偽裝的極限。
然而……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酒神口中不在中域的死神夜荒會在此刻出現在酒神殿之外?
提問,他現在掉頭就跑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