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這麼盯著看,謝珣吃不下去了,揮手讓人上前將飯菜撤下去。
宮人遞來一方乾淨的手帕,謝珣擦了擦嘴,將手帕放在托盤上又在旁邊的水盆裡淨了手。
趁著宮人給他擦手的功夫,謝珣看向那位明顯神遊天外的王六郎君,“小舅舅今日進宮,不知是為何而來?”
王六郎君回過神,目光從少年天子的那頭白發滑落,低下頭道:“父親臥病在床,聽聞陛下遇刺,大兄又在外一時間趕不回來,所以父親令我替他進宮看望陛下。”
其實是他主動請纓的,父親本來屬意讓他那個與天子關係更好的三哥趕回來探望的。
素來高風亮節奉守君子品行的王六郎君平生第一次說謊,一時間連眼睛都不知道看哪。
“哦。”謝珣並未注意王六郎君的神色,因為這樣的解釋作為王六郎君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太正常不過了。
受詩書禮教長大的王六郎君,孝順父母也是他的一個品德亮點。
“那煩小舅舅回去與外公說一聲,朕很好。”
他的態度冷淡至極,語氣也十分敷衍,若是旁人見了,定然會知道他不待見這位王六郎君。
王六郎君卻並不在意,他反而將目光落在宮女們正要撤下去的飯菜上。
那些精美的菜式幾乎沒有被人動過,而進來之時,他也沒怎麼看到少年天子動筷子。
再聯想到少年天子蒼白瘦弱的模樣,王六郎君皺起眉,人都這樣了,還不吃東西怎麼行?
“這些飯菜陛下都沒有動過,可是禦膳房做的不合陛下口味?還是宮人們布菜時不上心?”
話音剛落,原先還在悄無聲息收拾飯菜的宮人們瞬間跪了下去,甚至有個彆兩個因為過於驚慌連手中的盤子都掉了下去,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兩個宮人嚇得臉都白了,驚慌地跪在地上伏下身,連連叩頭:“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其餘的宮人們雖未曾出聲,但瑟瑟發抖的身軀足以看出她們心中此時的恐懼。
王六郎君露出一絲茫然的情緒,他隻是一句簡單的詢問,怎麼會把這些宮人嚇成這樣?
門外守候的太監總管劉康聽到聲音連忙跑了進來,再看到求饒的兩名宮人麵前的狼藉,臉色忽地一變。
“這是怎麼回事?”劉康急的跳腳,“還愣著乾什麼,趕快把這些碎片收拾了,等下碎片傷到陛下怎麼辦!”
“還有這兩個——”劉康語氣頓了頓,“按照宮規,宮人禦前失儀,輕則仗責二十大板重則處死——”
聽到這麼一句,那兩名宮人求饒聲更加大了,“陛下開恩……求陛下開恩……”
“吵。”少年漠然的聲音響起,極輕的聲音卻使得兩名求饒的宮人瞬間安靜,隻是她們的身體抖的更加厲害了,眼裡露出一抹絕望。
劉康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看著謝珣問:“那陛下,這兩人您如何處理?”
白發少年天子聲音漠然,“拖下去——”
“陛下!”王六郎君溫潤如玉的臉上出現一抹愕然,待反應過來少年天子話中的危險意味,連忙開口阻止。
“請您聽草民一言。”
王六郎君根本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竟然會造成這麼可怕的後果。
那兩名宮人看著也不過十五六歲,兩條活生生的人命竟然差點要被他連累至死。
“小舅舅還要說什麼?”
少年天子的眼裡帶了一點好奇,仿佛旁邊兩條人命在他眼裡與兩隻螻蟻一般,不值一提。
王六郎君背後升起了一股寒意,這樣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對方都能眼也不眨地要處死人,以他“從前”的種種言行態度,如今看來少年天子當初沒對他下手,竟是看在王家的份上格外開恩容忍了。
“這兩名宮人之所以禦前失儀,說到底還是因為草民說的話驚嚇所致。”王六郎君麵色嚴肅地作了一個禮,“陛下若是要罰,就讓草民代為受過,兩名宮人罪不至死,望陛下開恩。”
“六郎君此言差矣。”總管太監劉康開口,他道:“哪有主子代下人受過的,即便下人因主子的話犯錯,那也隻能怪他們自己不會明辨,豈能怪到主子身上。”
“再說無非就是兩個宮人而已,死就死了,六郎君何苦為了兩名卑賤的宮人傷了您與陛下的舅甥情分。”
“胡說八道,陛下您不要聽信這些歪理。”王六郎君瞪了白麵太監一眼,咬牙切齒地說道。
難怪少年天子會那麼暴戾無道,有這麼一個強詞奪理歪曲事實的閹人陪在他身邊,何愁帶不壞尚還在少年時期性格還未定型的他。
這位便宜舅舅的表情,如同在看失足少年一般。
明知道自己的舉動被誤會,謝珣也並不急著解釋,反而頗有興致地問, “朕偏要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