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歌(終)(萬一仙使要重擬入選弟子名...)(1 / 2)

太歲 priest 10023 字 8個月前

大黑貓伸了個懶腰,躥上莊王膝頭,百無聊賴地在他身上來回踩,沒收好的爪子將他的錦袍勾得絲線亂炸,還蹭他一身貓毛。

莊王對它沒脾氣,非但不惱,有時還會縱容地揉揉貓腦袋,讓它多踩幾下。

可是這會兒,他卻少見地沒心情哄貓玩。

自鳴鐘響了三聲,房門被人從外麵扣響了。

莊王倏地一抬眼:“白令,進來。”

就見一張“紙”應聲從門縫裡鑽了進來,門閂紋絲不動。

進到屋裡,那“紙”抖了一下展開,落地變成了個十分削瘦的男人。這人瘦長臉,相貌很端正,卻無端讓人記不住他長什麼樣,連瞳色都比彆人淺三分。

悄無聲息地進屋,他腳下比貓還輕巧。

莊王府的暗衛首領白令,居然是個修士。

沒有過過明路的那種!

白令:“王爺。”

莊王擺擺手:“不必多禮,怎麼樣?”

白令回道:“地動止住了,七座青龍塔埋伏了誅邪大陣,今夜前去盜塔之人一個也沒逃過。五更前後,出城的天機閣右副都統帶人回來……”

莊王沒耐心聽他細說這些,直接打斷道:“奚士庸那闖禍精人呢?”

白令道:“世子安好,王爺放心,是跟著仙使車駕一起回來的。”

莊王吐出口氣,神色不易察覺地鬆弛下來。

自鳴鐘一刻不停地走著,他端起粗陶小盞喝了口水,又成了八風不動的三殿下:“那就行——怎麼,他真自己一個人跑城外去了?”

“仙使修為太高,屬下不敢靠近,”白令道,“具體經過不清楚,但世子是天機閣派車送回去的,永寧侯府的藍衣們也客客氣氣地撤了,想來不是什麼壞事。”

莊王冷冷地吩咐:“告訴門房和侍衛,那小子再敢來,誰也不許放他進來,直接捆起來給侯爺送去,再不臭揍幾頓管教不出來了。”

白令眼角浮起笑紋,“哎”了一聲。

莊王這才又問道:“玄隱仙使來了?往年仙使提前數月就能透出風來,今年來的是誰家的,怎麼瞞得這麼嚴實?”

“這位……恕屬下無禮。”白令上前一步,與莊王耳語了一個名字。

莊王聽完,眉梢微微一跳:“他?”

“是,”白令壓低聲音道,“升靈峰主親自下山,百年難遇,不知是什麼緣故,可能與這回作亂的邪祟有關。”

莊王拍了拍黑貓,叫它自己去玩,負手走到窗邊。

庭中雨打芭蕉,落在蕉葉上的雨水都是泥點子,想是將金平上空飄的煙塵都衝了下來,不知這麼洗過一遭,明天的霧會不會散。

凡人們弄出來的烏煙瘴氣,最終還是落回凡間。

有件事彆人不知道,皇族子弟都是心知肚明的——當年因南麵瀾滄事變,大宛的龍脈曾斷過一次。玄隱山司命大長老章玨仙尊親自下凡補龍脈,才算續上國運。那也是幾千年來,玄隱唯一一位在凡間公開露麵的“蟬蛻”仙尊。

補上的龍脈不比原來的,每十年得加固一次,所以玄隱山才會派仙使下山,捎帶手主持一下大選。加固龍脈要合天時,每次日子都不一樣,大選的日期也就跟著神秘了起來。

每到大選年,龍脈都格外脆弱,這也是邪祟會選在這時鋌而走險的原因。

今年“那位”下山,到底是打龍脈主意的邪祟格外厲害,還是……玄隱山暗指紫微黯淡,君王失德,乃至於龍脈不穩?

“告訴王子謙,這回我們按兵不動。”莊王沉吟片刻,說道,“升靈畢竟是升靈,彆在那位眼皮底下自作聰明。”

白令應了一聲,又說道:“此番邪祟作亂,內情不明,整件事從頭到尾透著詭異。聽說天機閣對昨夜宿在總署的公子們不太客氣,大選名單怕是要有大變動。世子要是有造化在仙使那掛了名號,是不是……”

莊王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白令立刻閉了嘴。

莊王的長袖從窗欞上掃過,木框上閃過了銀色的銘文。

那是“三等銘文”,鑲在木梁裡,房中便冬暖夏涼,不用冰炭,還能扛住地龍三次翻身。哪怕外麵天崩地裂,隻要不到把青龍塔震塌了的地步,王府也能固若金湯。

開竅期的半仙是無法成就銘文的,這些銘文得出自築基以上仙尊之手——也就是玄隱山內門。

按規製,大宛朝中,隻有郡王以上,或是有大功、享殊榮者,才有資格用三等銘文。

仙門偶爾賜兩筆銘文,都是凡人畢生汲汲所求的尊榮。

可是仙門何其遠啊。

就算拿到了征選帖,得以進“潛修寺”修行一年,幸運地開了靈竅,能入內門者也是鳳毛麟角。十年一屆,內門不一定能看上一個。

黑貓跳上窗台,豎起大尾巴,衝主人長長地“喵”了一聲,賤模賤樣地仰起頭討撫摸。周楹被貓叫回過神,重新將自己如玉的溫潤戴在臉上,淡淡地說道:“棠華先生七十大壽快到了,備一份重禮,托人給天機閣趙衛長帶個話,就說永寧侯世子放誕無狀,怕妨了仙使的眼,如果可以,煩請尊長照看一二,萬一仙使要重擬入選弟子名單,把他從備選上撤下來。”

一張玄隱山的征選帖能讓王孫們搶破頭,白令還是頭一次聽說有把人往下撤的,當即一愣。

莊王低聲說道:“在金平,有個三災九難我還能替他擋一擋,進了玄門就真鞭長莫及了。我就這麼一個兄弟,他哪怕再……”

他說到這,意識到自己從“隻有這麼一個兄弟”開始就失了言——這樣說,把宮裡一眾真龍所生的龍子皇孫置於何地了呢?遂住了口,將後麵一句“他哪怕再晚生十年”咬了回去,隻略一停頓後說道:“自家人自家知道,他也不是什麼良材,侯府也不少他一雙筷子,不用求那些擔不起的‘大造化’。我舅舅心裡也有數,你隻管去辦吧。”

第二天一早,仙使進京的消息果然炸了鍋。

頭天夜裡所有的動靜立刻都有了解釋——那可是支將軍啊!

支將軍下凡,彆說聖廟鳴鐘、龍脈驚起,就是九龍柱上的真龍扭成麻花都不新鮮!

一時間,坊間的謠言跟雨後的筍一起往外滋:有說自己那天晚上親眼瞧見祥雲的;有說仙使車駕經過自家後門,枯了十年的老樁子長了芽的;還有人說自己碰見了微服的仙使,聞見仙味立去了沉屙的!

撞仙的地點包括但不限於餛飩攤、點心鋪、茶樓酒館豆腐行……可見支將軍不光包治百病,還是個幾天之內吃遍了金平的飯桶。

沸沸揚揚的謠言一傳,龍脈無端動蕩的事倒是給遮過去了,金平城宵禁黑不提白不提地解開,城內升平的歌舞跟城外隆隆的蒸汽機又合上了轍。

畫舫渡口唱歌的屍體也隻說是被仇家下藥,和下毒殺人一案脫不開乾係的醉流華徹底關了門,鑒花會的熱鬨好似一場煙花。

開時滿江紅勝火,火完隻有灰。

“那些拿了鑒花柬的,回去也不敢聲張,”龐戩對正在查看備選弟子名單的支修說,斟酌片刻,他又問道,“師叔,放任那些人胡說八道,遍天下傳謠,會不會對您聲名有損?”

不錯,那些吃了一百個館子的謠言,有一多半是支靜齋自己造的。

“總比讓他們傳龍脈動蕩好,弄得百姓人心惶惶不說,對陛下也不好。”支修說道,“聲名……我要那完璧似的聲名乾什麼使?摔地上的時候響聲脆嗎?”

他手裡拎著根小狼毫,一邊說,一邊用筆杆順著名單挨個劃過,點到誰,紙麵上就自動浮出此人麵貌、族譜以及是否有過劣跡。

龐戩瞄了一眼,見支將軍的筆杆點到一個“趙文宏”上,名字旁邊浮起一張挺端正的青年麵孔,人像下浮出小字,注明此人是寧安趙氏的嫡係子弟,年歲多少、父母何人、某某仙尊多少代孫之類。

然後最末尾有一句:酒醉淫辱庶妹,女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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