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雖骨架異常高大,但白得有點晃眼,連眼珠顏色都比彆人淺幾分,再加上脖子上一圈厚繃帶……簡直像個女扮男裝的大姑娘。
“小心點吧,”那人懶洋洋地說道,一開口就不姑娘了,他聲音粗糲低沉,嘴裡還有股酒糟味,“滿街都是灌飽了‘雪釀’的瘋子。”
據說未經開采的靈石上會附著著細小的石晶,遠看像覆著一層雪,又叫“石雪”,能做成一種特殊的“雪釀”。飲下便可使人成一日仙,醉而忘憂……常常也忘了德行。
“窮鬼爛醉,朱門飲雪……哎,小兄弟,打聽個道,”那男人問道,“運河辦怎麼走?”
阿響:“進了南城門往河邊看,最氣派的樓就是。”
“哦好,哎,等等,還有個地。”
阿響抬起頭:“嗯?”
那人猝不及防地湊近了她,壓低聲音道:“太歲神位哪裡找?”
阿響心裡“咯噔”一下,棕中泛黃的眼睛盯住了她,無聲地用口型一字一頓道:“大火不走,蟬聲無儘。”
奚平當時正在飛瓊峰北坡學禦劍。
那本《經脈詳解》,師徒倆已經放棄了,烤栗子時候讓師尊順手填火坑裡了。
支修說,這東西就像水騎馬一樣,摳那麼多書本沒用,不如直接上天飛一圈。
禦劍要隨風調整靈氣,禦劍會了,如何吐納調用靈氣自然了如指掌。
奚平往坡下看了一眼,白茫茫的一片,一眼望不到頭:“師父,山坡下有什麼?”
“什麼也沒有,”支修道,“北崖容易雪崩,活物都避著這邊,你在這裡玩也儘量彆大喊大叫。注意了,我帶你一圈。”
說完,他輕輕一拍奚平後心,奚平隻覺得一股柔和的靈氣順著掌風鑽入自己經脈,腳下冰雪凝成一把冰劍,搖搖晃晃地將他托高了兩尺。
“凝神,記住剛才靈氣如何行走經脈的。”支修教嬰兒走路似的,耐心地帶著他貼地轉了一圈,見他保持住了平衡,才說道,“我將靈氣一點一點撤出來,自己試著來,你行嗎?”
奚平說:“沒問題!”
“好,大膽一點,”支修道,“飛不穩為師也能拉住你,摔不著。”
然而很快,支將軍就後悔自己多嘴了,就不能對他這高徒說“大膽一點”!
“你給我下來。”支修第三次把奚平從高處拽下來――隻要他稍微撒手,這小子就跟炮仗似的往上竄,根本控製不住,“循序漸進不知道嗎?”
“師父,”奚平大言不慚,“我感覺我學會……嗷!”
支修倏地把靈氣一撤,“感覺學會了”的奚平腳下冰劍裂開,他一腳踩空栽了下來,離地幾尺高處才被照庭接住。
支修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感覺什麼?”
“嘿嘿,”奚平四腳抱著照庭,在半空打了個滾,訕訕道,“錯覺。”
片刻後,支將軍坐在山石上入定,靈台裡練劍去了,讓奚平自己折騰。
照庭就懸在離地大約一丈高處,隻要奚平的腦袋超過這個高度,就飛過去把他拍下來。
奚平貼著地玩起了花樣,摔了七八次,也不疼,漸漸找到了禦劍的感覺,他又感覺自己行了,開始沿著雪坡往下飛。
一開頭還算謹慎,他保持著離雪地兩尺的高度上來下去。照庭一直儘忠職守地跟著,以防他再飄。
第三圈回到坡頂,奚平抬頭看了照庭一眼,突然一個壞笑。然後他一腳踩上冰劍,從大雪坡上一躍而下,拋物似的直接落到了坡底。
冰劍一個急刹,旋風似的帶著他打了個旋,倏地定住。
照庭一時沒反應過來!
奚平想放聲大笑,想起支修說北崖容易雪崩才忍住了。
不讓往上飛,他還不能往下跳嗎?
不等照庭追上來,奚平又踩著冰劍繼續往下躥去。他疾風似的掠過大雪覆蓋的鬆林,連冰封的樹冠都給刮歪了,中途還俯身撈了顆掛著雪的鬆果,“呼”地衝過鬆林――修仙可真好玩。
鬆林下竟是個懸崖,奚平自我感覺好得不行,懸崖也不在話下,毫不減速地就衝了出去。
就在這一人一劍散德行散到了懸崖上時,猝不及防的,奚平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太歲!”
奚平頓時分心,腳下冰劍倏地裂開。
“娘的!”他一下失了重心,無依無憑地橫著飛了出去。
好在奚平對玩砸闖禍經驗豐富,人在半空,一點也不慌。他靈光一閃,在半空中以指為弦,飛快地撥了一段危且急的琴音。
曲聲合了心聲,登時有如實質,打在雪山岩壁上。一整塊冰被他“切”下來卷到了腳下,載著他在空中一滾,堪堪停穩。
奚平一屁股坐在冰上,打了個指響,認為自己絕了!
就在他打算飛回去弄明白剛才那嗓子“太歲”是怎麼回事時,忽然聽見了不祥的轟鳴。
雷聲?
奚平驀地抬起頭,見大雪坡上起了煙塵,像有成千上萬頭白馬奔騰而下。緊接著,雪山哆嗦了起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轟――
要死,雪崩了!傾倒的雪山飛流而下,碎冰亂石飛濺,都如飛刀。
奚平眼前一黑,下一刻,照庭流星似的從崖邊劃過,支將軍甩出一截前一陣搭茅屋剩下的草繩,卷起倒黴徒弟,堪堪擦著白雪洪流衝了出去。
等奚平回過神來的時候,整個飛瓊峰北崖已經變了形狀,鬆林沒了一半。
萬丈深淵下回響綿延不絕,龍吟似的。
奚平呆呆的:“師父……”
支修深吸一口氣,感覺明天“飛瓊峰主放風箏把北崖放雪崩了”的新聞就得傳遍整個玄隱山!
奚平:“我好像掉了隻鞋。”
支修:“……”
逐出師門!必須逐出師門!
“還有啊師父,您不是給我靈台下了清心訣嗎,”奚平沒顧上看他師父鐵青的臉色,按著眉心疑惑道,“我怎麼又聽見有人喊太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