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法破一切天規地則,想必各大靈山的目光都會被阻隔,但破法外卻沒有。
周楹話一出口,就等於將破法隱藏的秘密帶到了人間,各大門派或多或少都會有感應,星辰海之類的地方一定會起波瀾。
他是故意等著四大門派把一眾高手都填進去,也是故意在這時候戳穿破法的秘密,回過神來的三嶽一定會地震,甚至會招來蟬蛻下山。這樣一來,如果秋殺賭贏了,利用望川回到人間,明天她一出來,就會當頭遭遇三嶽大能。正方便隔岸觀火的人渾水摸魚。
而他方才先將“破法”和無渡海群魔聯係在一起,封魔印下的“不能提”反而成了他的保/護/傘,被封魔印一乾擾,各大靈山隻能感應到消息,追蹤不到他倆的對話!
“這位秋殺前輩算無遺策,利用我幫她引點金手過來,到時候不兌現承諾,我一個開竅的螻蟻拿她也沒辦法,隻好問彆人借點力自己想辦法拿望川。”他聽見周楹用有點無奈的語氣歎道,“那東西隻能用三次,希望她沒都用完,不然我就隻好……送她一程了。”
暮夏悶熱的傍晚,白令渾身發冷,說不出話來。
可是……全縣的凡人呢?
那些卷進去的陸吾呢?
白令驀地抬頭看向周楹,那位的眼睛就如此時的峽江一樣平靜無波。
他的心忽然狠狠地沉了下去。
五年來,白令早有不祥預感,至此都成了真——三殿下那溫文爾雅的皮囊下,蓋的是無渡海淬過毒的骨。
而世上能拉住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不……不一定,”白令乾巴巴地從嗓子裡擠出一線聲音,“就算是這樣,秋殺也才升靈兩年,她一個境界不穩的升靈初期跟一群三嶽……甚至四大門派的高手車輪戰,雖說確實比被人圍攻強些,也未必能……”
“未必能活到最後,唔,誰知道呢。”周楹不置可否地笑道,“明天不就揭盅了麼,耐心點嘛。”
永遠七月初七的野狐鄉仙宮門口,已經沒有凡人敢逗留了,徹底成了升靈戰場。
徐汝成帶著陸吾疏散了凡人,依太歲的話,快馬加鞭地趕往陶縣邊界。
此時陶縣邊界起了濃霧,陸吾老田試著往外扔了一顆石子,他沒聽見石子落地的聲音,清瘴除霧的符咒出手,也如石沉大海。
“外麵恐怕是……小徐!”老田扔完符咒,麵色凝重地搖搖頭,正要跟徐汝成說什麼,一回頭,發現那莽人已經抬腳走到了濃霧裡,當場嚇出了一身冷汗。
徐汝成試著往裡伸了伸腳,收回來見腳丫子還在,就壯著膽子闖進了霧裡。
走了一段,他捏住懷裡一小截轉生木——太歲讓他把血抹在轉生木上,就能暫時通過靈台對話,省得他自言自語瞎嘀咕引人疑惑。
“前輩,邊界外什麼都沒有啊。”
轉生木那一頭的太歲說道:“你回頭看看。”
徐汝成一回頭,驀地睜大了眼。他是知道自己腳程的,感覺自己方才分明已經走出去半裡地了,一回頭,陶縣卻仍在身後不遠處!
徐汝成邁開腿往回走,數到十,已經脫離了濃霧,回到了陶縣裡。
老田一把揪住他肩膀,把他臭罵了一頓,卻見徐汝成充耳不聞似的,眼睛直勾勾地接了一會兒老田的唾沫星子:“田兄,外麵不見了……”
老田:“什麼玩意?”
“陶縣邊界十步以外,是一片虛空。”
太歲心裡微沉,跟他估計得差不多:人間日起月落,其他地方按部就班地過日子,唯獨陶縣自己著急,一步邁到了七月初七,將彆的地方遠遠甩在了後麵。
聽那男裝姑娘的意思,這裡似乎永遠是七月初七,那陶縣怎麼“回去”?
太歲將放在陸吾身上的神識抽回仙宮門前,迎麵被潑了一頭血雨。
此地剛剛上演完一場碾壓級的升靈之戰,第六具升靈高手的屍體化作一片血雨,將秋殺那身素色道袍濺得斑斑點點。
一劍劈了轉生木的三嶽劍修已經死得透透的,這會兒自己的腦袋滾到了另一棵樹底下,要是沒人鏟,不久就得變成樹肥,很有點風水輪流轉那味。
隔開升靈戰場和十七裡鎮的芥子還在,芥子主人卻已經放涼了。
其他四個死在秋殺手裡的升靈,都是一開始不在仙宮裡的,除了玄隱,剩下三大門派的人都有。
至於築基什麼的,太歲沒來得及數——通常都是他還沒看清楚來人是圓是扁,人就讓秋殺送走了。
太歲發現,這些人似乎都是憑空出現在仙宮裡的,第一句話不是“動了”,就是“能碰到東西了”,跟什麼提前商量好的黑話似的。
也就是說,他們之前不能碰到此地的任何事物,周遭一切在他們眼裡都是靜止的。
看得見摸不著。
太歲琢磨了一會,大致明白了這些外來者的情況:六月十六,陶縣從人間消失,去了七月初七。這中間二十天裡,每天會有人趕到,並決定冒險進陶縣來查看,他們進來後看見的應該是破法鐲發動那一刹那、靜止的陶縣。由於不在同一個時間點上,這些外來者看陶縣如同海市蜃樓,觸碰不到任何東西。
這時,正常人的思路一定是秋殺搗鬼,他們發現自己被困後,會奔野狐鄉仙宮來,並以為破局的關鍵在仙宮。升靈高手們動輒閉關百年,有的是耐心——而此地根本不需要那麼多耐心,很快,他們自己的時間就會流到七月初七,來到真正的陶縣。
在這些外來者眼裡,陶縣突然“活了”,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就會落在秋殺手裡。
對於他們這些陶縣裡的人,越是臨近七月初七進來的外來者,出現得越早,六月十六最早進來的人反而會最晚抵達,等所有人都到了,意味著陶縣原本屬於的那個人間也到了七月初七。
之後呢?會怎樣?
太歲毛骨悚然——他突然意識到,秋殺說要獵這個殺那個很可能不是大言不慚。
剛開始抵達陶縣的人是最後幾天進來的,那時外麵的人應該已經意識到陶縣問題很大,敢冒險入內者越來越少;從陶縣裡麵的人視角看,越到後來,落到仙宮裡的外來者越多,到時候秋殺恐怕不像現在這樣好應付。
但她根本不必贏過這些人,隻要儘量撐到最後一人進來,陶縣就再也回不去了,所有進入此地的高手等於被她一鍋端!
正這當,秋殺若有所覺,拎著劍抬起頭,她對上了太歲從轉生木裡射出去的目光,意味深長地笑了。
這瘋婆娘!
太歲罵了一句,迅速用神識搜索起那拿著“破法”的男裝姑娘,很快鎖定了對方:喂,那鐲子是你控製的?你能停嗎?大妖怪承諾過你什麼?你看著心眼挺好的,怕不是被她騙了!
然而就在他要開口叫住那姑娘的時候,太歲突然頓住了。
等一下,陶縣從世上消失……對他有什麼害處?
他本體不知被關押在什麼地方,壓迫得他神識也幾乎一動不能動。
而陶縣脫離人間,他至少能在這縣城裡當個自由自在的“樹妖”。
太歲的神識靜靜地停在了一棵轉生木裡,與那男裝姑娘相隔不過幾尺,對方毫無察覺。
他恍然大悟:難怪秋殺知道他的存在,卻絲毫不避諱他。
那大妖怪篤定了他的屁股會坐在誰的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