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熾說話比常人輕緩, 有些話從他嘴裡一出來,就顯得神神道道的。
奚平也不知道是因為聽了這話,還是靈感被什麼觸動了, 下意識地, 他將神識投向了陶縣。
而恰好這時, 魏誠響和蛇王仙宮裡的陸吾幾乎同時傳過信來。
“前輩, ”魏誠響納悶地說道, “這趙姑娘身上是不是貼了什麼找揍的符咒?”
坐鎮蛇王仙宮的老田傳了條消息:“前輩, 有趙家人進了陶縣。”
這麼一會兒功夫, 趙檎丹身份都暴露到蛇王仙宮了?
奚平頭皮一奓, 用轉生木追蹤到了趙檎丹。隻見這從來沒有行走過人間的“人間行走”此時異常狼狽, 正被好幾個邪祟圍追堵截,便忙問魏誠響:“怎麼回事?”
“不知道,”魏誠響不遠不近地綴著趙檎丹, 暗中觀察,沒有貿然出手, “她就跟撞邪撞壞了靈感似的,走錯路就算了,還一頭紮進邪祟堆裡, 孤身一人,還帶了那麼多靈石, 彆人哪能不起歹念?那些野路子邪祟本也不是人間行走的對手,結果不知怎麼那麼寸,她身上趙氏的令牌掉了出來, 上麵還帶著趙家秘境的出入銘文,正好給一個邪祟瞧見,那幫人都瘋了……都知道趙家人身負異寶流亡國外, 消息不脛而走,我看現在整個野狐鄉的邪祟都要來堵她。要不是我一路跟著知道她沒後援,還得以為她故意釣魚——那令牌真像她自己扔出來的。”
奚平就見趙檎丹輕叱一聲,甩出一打符咒。以他現在的修為和神識看半仙,能看出對方的靈氣流動軌跡,一眼看見她用靈石甩符咒的時候,靈氣少說流失了一半,那靈石袋上有隻若隱若現的人手鬼影似的一閃而過。
奚平:“……”
令牌可不是故意扔出來的麼,遭瘟的破法鐲乾的。
隨身攜帶的靈石被盜,修士不會察覺不到,唯有打起來符咒亂飛時花靈石沒數。所以那破法鐲在故意引人圍攻趙檎丹,好趁他們動手的時候,神不鬼不覺地從她身上偷靈石。
奚平一陣毛骨悚然,這破鐲子成精了。
問題是趙檎丹暴不暴露不重要,徐汝成還頂著她的身份呢!
此時,趙家秘境裡的徐汝成一時撒潑痛快了,很快嘗到了苦果——他這輩子沒什麼接觸大家閨秀的機會,本以為像趙檎丹這樣的大小姐都是“掌上明珠”,就算忤逆,家人罰她頓飯、收走靈石或者封住經脈就是極限了。
誰知趙家人對“明珠”也能這麼狠。
那築基修士倒是沒打他,直接出手封住了他的靈台,將“大小姐”神識困在了一處幻境裡,連醒都不讓醒了!
趙氏“家法”遠超出了徐汝成想象,他才一落進去,就被血和大火包圍了。恍惚間,徐汝成好像回到了五年前渝州大亂,他接到消息,拚了命地往家趕,卻連屍體都來不及收……
“徐汝成!”奚平一聲斷喝將他喊醒過來。
徐汝成激靈一下回過神來,汗毛倒豎地罵了一串粗話——這種手段叫“知悔訣”,是天機閣一種刑罰,能把人的神識困在他這輩子最恐懼之處,比“搜魂”輕點有限。
要不是他們不能把個傻子嫁給丙皇孫,沒準真能上搜魂。
幸虧他有往鞋襪裡藏錢以防萬一的習慣,事先將轉生木片和備用靈石都藏在了陸吾麵具底下,要不他今天沒準得不明不白地折在這。
徐汝成喘了口粗氣:“這他板板的,趙檎丹是撿的吧?”
“叫趙家秘境裡的陸吾接應你,撤出來。”奚平沒跟他貧嘴,沉聲道,“趙檎丹在陶縣,身上的趙家令牌被人發現,可能已經暴露了。”
徐汝成本來就是被他連哄帶騙穿上大小姐人皮的,奚平本來以為他會鬆口氣,誰知徐汝成在知悔訣裡沉默了片刻,卻說道:“沒關係,我給她的令牌是下人令牌,就算消息傳出去,趙家一時半會兒也懷疑不到這裡——我立刻脫身他們才能反應過來不對勁呢。”
奚平剛想說“關你什麼事,英雄救美你還救上癮了,大世家的美人一個打你倆”,便見徐汝成睜眼看著知悔訣中回不去的故鄉,囈語似的輕聲說道:“當年,阿花也是被他們這樣逼迫麼……阿花連大小姐都沒當過呢。”
奚平一怔,隨後不再廢話勸他,果斷轉向魏誠響:“鬼鐲子使壞,幫我個忙,撈她一把。”
隨後,他又給蛇王仙宮的陸吾發信:“設法封鎖消息,咱們的人在趙家秘境,彆讓這事離開陶縣。”
“林峰主,”安排完陶縣,奚平跑回來問林熾,“破法鐲為了偷靈石,不惜故意挑起修士爭鬥,它要乾什麼?”
林熾聞言正色下來:“偷靈石?它偷了多少靈石?你且細說。”
以趙檎丹的家世,破法鐲偷偷從她身上蹭幾塊碧章,她未必會察覺,發現了大概也會覺得是自己不小心掉了,不一定往心裡去。可徐汝成借花獻佛,偷來給趙檎丹的那袋靈石什麼都有,折合白靈差不多能有二三兩,破法鐲現在附在上麵,大有不吸完不罷休的意思。
奚平問道:“給一隻斷手保鮮,需要那麼多靈氣嗎?”
林熾瞳孔微微一縮:“仙器不動的時候,一般是不需要靈石的。”
奚平:“你是說它想湊靈石給自己啟動?等等,等等……它主人不是阿響嗎?阿響不在,誰啟動它?”
那隻斷手嗎?
“魏小兄弟斷腕拋出破法以後,她就感應不到破法了,仙器可能那時就已經失控。”林熾說道,“仙器失控一般有兩種情況,要麼是主人死了,留在上麵的神識消散,要麼是有修為更高的人強行抹去前主人的神識痕跡——後者對於破法和望川這種能抵抗蟬蛻的仙器來說,可能性不太大,破法要是有新主人,也不至於到處去‘偷’靈石。”
奚平:“你是說那鐲子自己造反,抹了阿響神識,自己啟動……它啟動的公理是什麼?”
“仙器沒有思想,”林熾道,“要看它失控那一刻,場中誰的意念最強。”
魏誠響把破法鐲扔出去的時候,正好是七月初七、公理實現點之前,在場的有各國不認識的升靈修士、找不著北的陸吾、還有大妖邪秋殺。
那可壞菜了,當時三嶽蟬蛻尚且在破法之外,在場所有升靈廢物加起來都乾不過一個秋殺,最強的意念除了她還有誰?
破法籠罩範圍內,公理就是一切,任是升靈還是蟬蛻,都繞不開它的規則。鬼知道按著秋殺當時的意念,破法鐲會發育出個什麼公理來——她能盼著什麼好事。
一旦破法啟動,陶縣也不用等八月十五了!
好家夥,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陶縣什麼鬼地方,是不是應該找個風水師改改地形?
奚平:“林峰主,依你對仙器的了解,現在怎麼辦,你有章程嗎?”
“必須在啟動之前抓住破法,”林熾的語速幾乎快到了常人範疇,“然後要一個足夠強悍的神識壓製住她,將破法封存起來,等公理一出就什麼都晚了。”
奚平一邊同步將“抓破法”一事傳給魏誠響和陸吾,一邊把自己能求助人點了一下,對林熾說道:“陸吾裡,現在我能聯係到的最高修為是築基,恐怕不行,林大師,你幫個忙!”
那一刹那,林大師平時不怎麼有動作的五官愣是沒藏住驚恐,脫口道:“不行,我學藝不精!”
奚平:“……”
鍍月峰改名叫“不行峰”好不好?
奚平:“師叔,現在能幫忙的升靈隻有你一個,那是西楚境內,通報到三嶽黃花菜都得涼了,難道你要見死不救?”
林熾:“……”
奚平:“秋殺都上先聖那挨打去了,你一個活的點金手會壓不過她,你肯定行!”
林熾既說不出“我要見死不救”這樣的話,又絕不認為自己行,快被他逼死了。
奚平直接以自己為載體,將林熾的神識拖進了轉生木中。
沒辦法,他資源太少,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了。
奚平冷靜地盤算:萬一林熾指望不上,就讓他去試試那讓破法失控的意念有多強,要真是秋殺……
這位猖狂自信程度永遠領先於自己修為本領的“太歲”想道:“她是升靈,我比升靈差一步,但彆人的神識都依托於身體,我比同等級都強,未必不能拚一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