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陸吾……嗯?”奚平隨口給他師父解釋了一聲,隨後借轉生木傳了個念頭過去,打算問徐汝成什麼事——不料發現自己微微受了阻。
徐汝成這會兒被困小院裡,周身經脈被封死,一絲靈氣也調用不得,趙檎丹之父、趙家幾個原天機閣的修士圍著他。
方才這些人突然闖進來,徐汝成見勢頭不對,立刻向太歲發出一聲求救,可都沒來得及確定對方聽沒聽見,他就連神識都被趙家那築基給禁錮住了。那築基修士不知道用了個什麼秘法,一落在身上,徐汝成五官上附著的靈感都消散了似的。彆說其他同僚,他連隨身藏著的轉生木也感覺不到!
“你們乾什麼?”
趙家那築基修士目光掠過他的臉,像是想扒開他的臉皮看出點什麼,緩緩說道:“我聽見過一些風聲,說開明司周楹手上有一批名叫‘陸吾’的細作,早開始往鄰國滲透。這些人戴著一種能遮掩人靈相的麵具,連升靈的耳目都能瞞過去……不知是真是假。”
徐汝成敬業地擰起大小姐的柳葉眉,好像什麼都沒聽懂,其實心裡已經慌得快不會跳了。
“師兄,你在說什麼?”
“沒聽過便罷了。”築基溫和卻冷淡地說道,“秘境現在是咱們唯一的依仗,絕不能讓這種蟲子混進來,謹慎起見,每個人都要排查,師妹,得罪。”
話音沒落,徐汝成便覺周身一涼,一道符咒直接穿透他眉心,冰冷的神識探進了他的靈台。
此時身在陶縣上空的奚平困惑地嘀咕了一聲:“這大嗓憨毛,腦殼上怎麼讓人扣了個鎖?”
支修沒聽懂這句粗俗的楚國俚語,但直覺不是好話:“什麼?”
奚平立馬切成字正腔圓的金平腔,人五人六道:“我說這位陸吾兄弟神識上被人加了禁製……唔,我研究一下怎麼弄。”
徐汝成毫無準備,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露的餡。他整個人被定在那,那築基的神識隨著符咒侵入他靈台,水似的緩緩掃過,一絲縫隙也不錯過。
陸吾都是半仙,陸吾麵具當然也隻是開竅級的仙器,歸根到底隻是個高明些的障眼法,高階修士不起疑心就能混過去。可要是對方起了疑執意要查,開竅級的東西哪禁得住築基拆?
怎麼辦?自爆靈台行麼?
但自爆靈台就等於不打自招了,趙家秘境裡不止他一個陸吾,他現在來不及通知同僚……
此時已經容不得他細想,徐汝成腦子裡不過幾個念頭,那築基修士的神識抵達了靈相麵具接縫處!
徐汝成腦子裡一時一片空白,就在這時,他靈台裡似乎有琴弦響了一聲,那冰冷的神識隨琴聲一跳,剛好跳過麵具接縫,無知無覺地掃了過去。
徐汝成:“……”
什麼響?
隨後,熟悉又可惡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喲,玩兒砸啦?”
徐汝成腿差點軟了,從沒覺得那可惡的大邪祟這樣親切過:“前輩!前輩我神識被他們鎖了,你怎麼聯係到我的?”
“鎖的是你,又不是我,”奚平把沒在阿響麵前裝成功的大尾巴狼姿態施舍給了他,“區區一個小築基的禁製……嘶。”
徐汝成太過震驚,以至於沒聽見“大邪祟”狂言後麵好像被人摑了一下的抽氣聲。
張嘴就“區區小築基”——那這位“太歲”是什麼?
上下千年,升靈邪祟隻有秋殺一個,動靜大得驚起了四大仙山通力圍剿。也就是說,這“太歲”如果是升靈,他不可能是邪祟……難道是玄隱內門哪個秘密潛入楚國的峰主?!
難怪主上對他言聽計從,難怪他真身不露麵,神識也一直受限似的。
奚平不知道這大兄弟瞬息之間想了那麼多,說道:“我不過一宿沒留神,你就穿幫,你頂著大小姐身份乾什麼有辱斯文的事了,放屁把裙子崩開線了?”
“我沒有!”徐汝成飛快地說道,“他們給我……呸,給趙檎丹上了知悔訣以後,就讓她娘過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都上刑了不就範等什麼,我又怕他們再想彆的招折騰我,就說行唄……然後他們就懷疑我是假的!這幫姓趙的到底有什麼毛病,答應也不行不答應也不行。”
奚平聽完納悶道:“你是不是答應得太痛快了?”
“那不能,我足足讓她娘費了半宿唾沫,答應得非常忍辱負重。”徐汝成道,“她娘一開始聽說也如釋重負,後來說我這段時間心境大起大落,對修為有損,叫了個隨行的女醫修給我探脈調理,一探就不對了。”
奚平立刻問道:“趙檎丹身上有什麼是你沒有的。”
徐汝成:“那可太多了……可那醫修也不過是個半仙,她怎麼看穿陸吾靈相麵具的?”
徐汝成一邊瘋狂地對奚平吐苦水,一邊語氣很衝地衝那趙家築基叫道:“查完了嗎?請教師兄,我有什麼問題?”
趙家築基略一皺眉,隨即若無其事地笑道:“丹丹自然不會有問題,隻是謹慎起見。”
徐汝成立起眉眼:“放開我!”
趙氏族長——趙檎丹她爹卻一擺手,溫聲說道:“丹丹,你可記得,你去潛修寺之前,為父囑咐過你什麼?”
徐汝成:“……”
就在他啞口無言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女聲,說夢話似的喃喃道:“爹說,‘你能走到如今這一步,不是因為你比彆人強,是趙家千年積澱托著你,我們家的人,寧可粉身碎骨,也不能有辱門楣’。”
徐汝成心道:“什麼屁話。”
剛才心裡一慌,前麵沒記住,他便隻夾著嗓子學了最後一句:“……不能有辱門楣。”
原來奚平剛才一邊逗徐汝成,一邊找到了人在陶縣的趙檎丹——大小姐無意中將血蹭在過轉生木上,之前奚平沒回歸身體時就擺過她一道。這會兒破法籠罩下,他在陶縣可以為所欲為,直接“抓”到了趙檎丹的神識。
趙檎丹隻覺耳邊一聲琴弦響,人頓時被灌了蒙汗藥似的迷糊了,恍惚間聽見父親問自己話,本能地答了。
便聽她父親又問道:“那你可記得,我族中家訓是什麼?”
趙檎丹含糊地回道:“上善若水……源遠流深,聚而成滄海,朔風起可擊長空、吞鯤鵬;處絕地當思變通,化細流沉絕境,伺時成江,潛蛟終可成龍。”
“好家夥,”奚平心說道,“做夢都能脫口而出,這得是刻在饅頭上吃了二十年吧?”
他忽然想,破法鐲裡麵那處秘境,連師父那種逼近蟬蛻的神識都拉進來,那彆人是不是也可以?
拉進來會發生什麼事?
眼下正好有個讓他“試一試”的對象,奚平心念一動,對破法鐲默念道:我要趙檎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