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疑惑一打一打地往外冒時,趙、餘兩家人就親親熱熱地相攜,往秘境中的祭祖台走去。
隔著老遠,趙檎丹靈感就被觸動了,感覺到全族高手似乎都在此處,趙檎丹唯恐露出破綻,沒敢貿然靠近,將靈感全部附在雙目上,小心地避開那位築基師兄的神識,眺望祭祖台。
不多時,便見幾個侍女攙扶著一個盛裝蒙麵的女子走過來。
人對自己的形象總是更敏感些,趙檎丹一見那“女子”,先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她幾乎下意識地低頭看了自己一眼,一時間幾乎荒謬地疑心自己才是假的……冒充她的不是個男人嗎,居然能學這麼像,到底是何方神聖?她想起自己看見的那個冒牌貨,對方透過水麵看見她,好像非但沒有穿幫的畏懼,還有很多話要跟她說似的。那眼神是她離開趙家之後,罕見不含惡意的。
趙家的築基修士拿出了全套的禱祝卜筮之物,圍著那“冒牌貨”驗了一圈。
趙檎丹先是心裡一緊,莫名地,她有點擔心那頂替她身份的陌生男人,怕他被大師兄查出來。
魏誠響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心裡忽然升起一點不安,問奚平道:“前輩,靈相紋印不是玩的,這真是紙人?”
與此同時,已經用陸吾麵具改換麵貌,變成“侍女”扶著大小姐的徐汝成也在問奚平同樣的問題:“前輩,我實在看不出她哪裡像紙人,求你再確認一下。這要萬一……你讓我眼睜睜看著那鬼紋印落在活人身上,我這輩子都過不去。”
奚平嘴上回他倆“叫你這小半仙看出破綻,還玩什麼”,心裡卻也無端一突,忍不住朝趙檎丹靈台上撥了一下琴,把人嚇了一跳方才安心。
那是紙人,他親手做的,破法鐲和傳送法陣都確準過。
無論是趙家築基、餘家隨行修士,還是那套古老的仙器,都沒能看出那紙人有任何不妥,仙器顯示著她的生辰八字、骨齡、資質、靈感,好似展示牛馬牙口,一樣一樣地擺出來個餘家人看。
餘家人非常滿意這“貨色”,交頭接耳著連連點頭。
趙檎丹目睹此情此景,腦子裡“嗡嗡”直響,微弱的自責和糾結陡然散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親師兄,一時被無法言喻的屈辱沒了頂。
就在這時,祭祖台上一聲悶響,豎在西南角的大鐘分明還沒走到午時正點,已經提前噴出了準備報時的蒸汽。
師兄鄭重地拜了天地祖宗,神色凝重而陰鬱,然後他叫人給自己蒙上了眼,雙手接過了一根約莫三尺多長的長刺,杆上印刻滿了銘文。
趙檎丹瞳孔倏地一縮:這是要乾什麼?
趙家的築基修士提著那長刺,一動不動地站在蒸汽繚繞的祭祖台上,氣氛過於肅穆,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跟著屏息。
大鐘走到了“午時”,“哢噠”一聲,隨後響徹整個秘境的鐘聲回蕩起來,築基修士一把將那長刺從台上的“趙檎丹”眉心穿了進去。
長刺一沒入人皮,杆上所有銘文大亮,尖端虛化了似的融入“趙檎丹”眉心裡,皮肉……連她一根頭發絲都沒碰掉。
在凡人看來,“趙檎丹”一動沒動,好像隻是端坐在那,讓家人給她戴了頂帽子。所有修士附著著靈感的耳朵卻聽見了一聲淒厲至極的女人慘叫。
魏誠響毛骨悚然,頭皮都奓了起來,徐汝成差點撲上去,周圍幾個趙家的修士不由自主地彆過視線。
趙檎丹心裡一時一片空白,隻剩下很久以前她在煙海樓讀過的一段話:靈相紋印須待正午時,以紋器刺入罪奴靈台,奴皮肉不破、經脈無損,唯靈相上落下紋印,神識如受炮烙之刑。
受此刑者,永世不得超脫。
聽見這聲慘叫的不止此時在趙家秘境裡的修士,還有奚平。
奚平激靈一下,太歲琴差點從他膝頭滾落。
他原本沒將破法鐲中複製出來的神識當活人,因為活人是會變化的,而複製體是“靜止”的。他本以為複製出來的神識類似於一種特殊畫像,隻是出於他這高明的“畫師”之手,能蒙騙傻子眼。
直到聽見這聲慘叫,奚平突然意識到,不管“她”是什麼,不管她是爹生娘養,還是紙糊琴彈的,她都能像活人一樣痛苦。
難怪魏誠響和徐汝成他們這樣不安,一個……不管什麼吧,如果所有人都感覺她是活的,那她可能就是活的!
他混蛋了,不該捏個“人”出來。
紙人和那紙人包裹的神識都是從破法鐲中出去的,隨著那築基修士在紙人靈相上烙下紋印,破法裡陡然響起生鏽的鐵器彼此摩擦的噪音,直往人耳朵裡鑿。
緊接著,奚平眼前的小池塘裡浮現出紙人的神識,一支漆黑的尖刺在她臉上劃下了第一筆。
奚平不假思索地將神識探入池塘裡,太歲琴響了一聲,剛好打斷那噪音。他心念一動,太歲琴弦聲如疾雨,在紙人神識上織就了一層薄薄的護盾。
紋印尖刺撞在護盾上,奚平頓時仿佛被騰雲蛟當胸撞了一下,整個人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