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接著對魏誠響說道:“再告訴你個內/幕,餘家這靈草賣家從來都是看人下菜碟,早把采買藥材的半仙喂熟了,賣給靈山的草藥價高質次,一石裡少說給你摻六成的雜草。這回靈山要得又急,他們居然肯給藥農開雙工,可見準備撈更大的油水。製藥的——給凡人吃的丹藥多半是開竅修士煉的,他們會層層轉包,最後不知道能煉出什麼麵團子。就算這樣,這批劣質丹藥最後的下落多半也是黑市,賣給像你一樣窮酸的野修士。”
魏誠響皺起眉打量著她:“你怎麼知道?”
“餘家差點在我靈相上上墨刑,我知道點他們家陰私有什麼稀奇?”趙檎丹略微抬起下巴,目光落在那些藥農身上,高傲的神色又微微一黯,“天機閣裡有記錄,大宛太明年間,有一年大旱,赤地千裡,朝廷派人賑災。結果賑災的糧食被人摻一多半沙子,若不是被一個過路的天機閣前輩捅出來,這種事還不知要隱藏多久。至於西楚這鬼地方——有沙子吃就不錯了,還想吃仙丹?我勸你和你背後那位最好還是彆指望。”
這時,魏誠響的影子也動了一下,她清明的眼神朦朧起來。
一個念頭從她心頭升起:不錯,三嶽要是靠得住,陶縣也不至於讓邪祟當土皇帝。要是太歲真有辦法幫人除掉靈相黵麵,豈不是功德無量?到時候看這些魚肉百姓的名門望族沒了看門狗,還拿什麼作威作福。那十萬白靈也有著落了。
她確實應該促成此事。
這麼想著,魏誠響便下意識地摸向掛在胸前的芥子,想去取隔離在其中的轉生木,指尖剛要往芥子裡探,卻被禁製打得一麻。
十指連心,魏誠響不動聲色地抽了口氣:等等,我為什麼要在自己芥子上留禁製來著?
正這時,拉靈草的軌道車被勞工們填滿了。它“咣咣鐺鐺”地噴著蒸汽,從蛇一樣蜿蜒的鍍月金軌道上跑出來,一對巨大的車燈一掃,便將躲在暗處的兩個姑娘影子掃得飛快滑動,像是要往人身上紮。
不遠處的樹叢被那軌道車震得“簌簌”地響了幾聲。
魏誠響一抬眼,同時,另一個念頭侵入她的腦子:我這些年疑心病越來越重了。
旁邊趙檎丹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故意壓工錢的鍍月金廠、苛捐雜稅過路費、人精血澆的靈藥田、蓄奴用的靈相黵麵……我聽說那餘家族長不過是個靈石和丹藥生灌的開竅修士,半個符都不會畫,他們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們不過就是仗著祖輩心夠狠、運氣夠好,控製了當時正在低穀的天才,乃至於幾百年後一家子蛀蟲還能躺在金山上作威作福。當年被迫賣身的下人搖身一變,也成了皇親國戚、簪纓世族!
這巍峨大廈、潑天富貴,都壓在那一副黵麵上。
隻要……
魏誠響彈指解開芥子上的禁製,從中抽出轉生木:“前輩!”
餘家灣最幽靜的小院裡,一雙微微泛著紅血絲的眼睛睜開,餘嘗笑了起來:原來如此。
他就說怎麼可能有人用神識溝通,原來這才是那神秘“太歲”聯係手下的通訊牌。這小丫頭片子毛沒長全,心眼倒多,一路難為她裝模作樣,還怪難對付。
不過管她是什麼七竅玲瓏,隻要她有欲/求,心裡有縫,彆說區區一個小半仙,築基也逃不過他這“暗影傳聲”之術。
餘嘗輕輕吹了口氣,魏誠響和趙檎丹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一團芥子裹了進去,這一次,兩個心正激憤的兩個姑娘都沒察覺到。
魏誠響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用神識溝通的話說出了聲:“……我知道盜走沒成型的靈相紋印和洗掉好幾百年的黵麵不一樣,不過那個餘嘗好像覺得你可以,前輩,要不要見他一麵?唔……好,我知道你不方便,那我代為傳達好了,姓餘的給了通訊牌……”
月光被雲遮了一下,人與樹一時都浸在了黑影中,魏誠響握著轉生木牌的手一黑,“影子”鑽進了轉生木牌裡。
“讓我看看,這霸占了野狐鄉的太歲星君是何方神聖。”
他順著轉生木牌中的氣息追了過去,一眼看到了儘頭處一個與陶縣原來供奉的太歲神像長得差不多的中年男子,就在蛇王仙宮裡。
築基……不,更高,半步升靈。
小小野狐鄉竟這樣藏龍臥虎……太好了。
找到你了,得來全不費功夫。
餘嘗臉上露出了饞相,布滿血絲的眼珠更紅了,那一刻,他好像離走火入魔隻有一步之遙。
人影一閃,他朝陶縣方向飛掠而去。
將陸吾麵具捏成了太歲神像樣的奚平全然不知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和魏誠響通完話,他就將那鳳紋從破法裡拿出來研究。
被他困住的鳳紋老想往東北方向跑——東北方向就是餘家灣的方向,那裡似乎有什麼在吸引著它。
如果他沒猜錯,鳳紋應該是想去找趙檎丹。
靈相和靈相紋印是一對一的,這讓奚平想起了梁宸。
梁宸當年一門心思地想除掉自己靈相上的黵麵,做法很耐人尋味:他一路誘騙靈相與自己相近的人做信徒,讓他們發血誓,將“生前命、死後屍、如今身體發膚、將來靈台元神”都獻上,隨時變成一具供他奪舍的軀殼。
就算他真身廢了,奪舍一次不夠嗎?為什麼要準備那麼多備用的?
縱然他有特殊神通可以多次奪舍,那滋味也絕不是好受的,每一次奪取彆人靈台,自己走火入魔的風險就增加一分,神識還會不由自主地受原身的影響。就以梁宸那男女不忌的架勢,奚平想象不出他奪舍完一圈得變成什麼樣,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就在這時,他靈感陡然一動,意識到自己把心裡想的話說出聲來了。
奚平一掌拍了出去:“誰!”
不知什麼時候圍繞在他身邊的芥子倏地撕裂,一個白衣男子落在他麵前,衝他一笑:“你說的那位可以反複奪舍的異人,確實是想用這種方法蹭掉靈相黵麵——他每奪舍一次,理論上黵麵就會被那極相似的靈相蹭掉一點,這麼反複‘清洗’千百次,說不定就能擺脫那奴隸印。不過效果絕對比不上一模一樣的複製靈相……久聞大名,太歲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