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風雲起(十)(2 / 2)

太歲 priest 9088 字 8個月前

赴死的蜜阿修士們眼看王格羅寶也被卷進漩渦,紛紛趕著靈獸潮往漩渦裡跳,東皇第一個回過神來,一把撈回自己飛出去的本命神器,往懸無背後打去:“諸位,機不可失!南海秘境需要足夠的靈氣,將懸無填進此處,豈不正好?”

王格羅寶隔著海水聽見,果斷蘸著自己沒風乾的血,憑空畫了一個銘文,拍入自己眉心——真正的心魔誓是要有銘文的,低階修士做不得銘文,得請高手做“見證”,銘文將誓言永遠刻錄,違誓下場也真的會很慘,並不像當年奚平在陶縣糊弄徐汝成替他辦事,隨口說句發誓就算“心魔誓”了,轉頭連樹都砍不清楚。

“我王格羅寶願發心魔誓,”周遭靈獸跟著口吐人言,同時用楚、闔、曆三國語言說道,“今日事成,蜜阿族將與諸位永結同盟,共享秘境資源。”

這會兒即使王格羅寶不發心魔誓,他也沒有任何理由坑這些升靈們。

眼下的南海秘境顯然與大家族那些人造的“秘境”不同,這裡是一座真正的隱藏靈山。

王格羅寶方才顯然已經背叛了玄門的蜜阿族,憑他自己帶著手下一群強行築基築廢了的蜜阿修士,守住靈山是異想天開——算計到鎮山神器也不行。

與渴望資源與容身之地的“邪祟”結盟,眼下是蜜阿最好的選擇。

“拆東牆補西牆第一人,”濯明大笑道,“老王,你是我認識的第一個靠到處賣身混到這地步的,人才也!”

心魔誓傳出上百裡之遠,敲在每一個升靈心上。

餘嘗抿了抿嘴,如果有一座靈山,他們這些無著無憑的喪家之犬再不用東躲西藏,再不用擔心像秋殺一樣,被某一座仙山的鎮山神器輕易抹殺。

海風蕩開西王母散亂的長發,或許將來能與當世幾大仙山平起平坐,將瓜分了瀾滄山的四國趕回他們老家,讓南闔重回舊日榮光。蒸汽機不再依賴靈石了,鍍月金下凡吃人亡國一事再不會發生,南闔是能工巧匠之鄉啊……

一時間,眾升靈的表情都非常複雜,每個人都盤算著什麼,每個人都在看彆人。

東皇再一次準備率先開口,一錘定音,餘嘗心中已有決斷,後腳跟提了起來……就在這時,死了一樣的轉生木裡終於傳來了太歲的回音。

太歲道:“救下懸無!”

餘嘗:“……”

他差點把自己腳脖子拉折了。

“……什麼?”

餘嘗遠在眠龍海都聽說過西楚的動靜,要是沒記錯,這太歲好像幾次三番差點死在懸無手裡……他剛才說救什麼東西?是自己耗竭真元耳朵出問題了,還是太歲有毛病?

此時,身在淩雲山的奚平手抖得停不下來。

奚平方才本來在研究逃走的蜜阿族長留下的法陣,試圖從中推敲出一點蛛絲馬跡,然後跟上去當“真螳螂後黃雀”,雖然事情發展和他預想有點出入,在各路人馬眼皮底下奪走那秘境是指望不大,但伺機看看能不能撈點便宜還是可以的。

誰嫌錢多呢?

誰知,就在王格羅寶引動南海秘境,日食開始後,真正的淩雲仙山忽然發出一聲歎息一樣的悲鳴。

那聲音很難描述,不是當年項榮懸無掐得地崩山摧時,山體折斷巨石滑坡的動靜。

當年三嶽山再慘烈,給人感覺也是暫時的,沒有人會擔心三嶽山崩了影響什麼,都知道大戰過後,哪怕蟬蛻升靈不出手,靈山也會慢慢自我修複。

遠沒有淩雲山一聲歎息來得驚心動魄。

那聲悲鳴直戳進了山上所有人……所有有靈智的軀體內,群鳥落下,山峰上散養的靈獸都跪了下來,奚平心裡“咯噔”一下,差點被沒來由的恐慌吞沒了。

升靈八年,他行走人間已如上仙,幾乎忘了恐慌是什麼滋味,此時卻忽然再一次成了被洪流衝走的螻蟻,仿佛那些飛天遁地隻是南柯一夢。

山間靈獸們以同樣的姿勢仰頭,走獸的吼聲、飛禽的尖叫漸起,與山的聲音應和在一起。

奚平的心被外界的什麼強行帶了起來,平時不注意感覺不到的心跳一下一下敲著他的肋骨。一個念頭觸碰了他的靈感:靈山要死了。

可是山怎會“死”?

淩雲山死不死跟他一個路過的看客有什麼關係?

就算西大陸整個沉海,也淹不到升靈啊……

奚平的理智一時沒跟上靈感,茫然地被恐懼拖著走,第一反應是送走了周楹的神識。

靈山中,越來越多的靈獸加入了那一聲漫長的悲鳴,聲勢浩大地在有山穀的地方來回碰撞。

奚平駭然回頭,正好看見白日完全隱沒在淩雲山巔,流光溢彩的祥雲沉得像黑幡。

靈氣在往地下沉,肉眼可見的,裸/露在山脊外的天然白靈失去了光澤,架在靈石堆上的仙宮無風自動起來,修士都如奚平一樣,雙腳被牢牢釘在地上。

那一瞬間,奚平腦子裡“嗡”一聲,眼前閃過無數模糊不清的畫麵——不光是他,此時淩雲山上,每一個修為摸到了升靈門檻、或是靈感足夠高的人都感覺到了。

靈山崩塌了,鋼鐵怪物噴出遮雲蔽日的蒸汽,汙水衝垮了大片的田地,雨林在雨水中被灼成枯枝,繼而倒伏下來,砸起的塵灰中藏著靈獸腐爛的屍體。

人——看不出是修士還是凡人,廝殺爭鬥著,像被異化成了無渡海底的群魔。麵容猙獰的修翼人扛著西楚最新的火器,一扣扳機,對麵的蜜阿人就像倒伏的麥苗,有人身體站著,頭已經轟飛了半邊;陰影中衝出麵帶仇恨的蜜阿人,一把扣住了什麼,他身後七八節的騰雲蛟“轟”地炸成了碎片,矮小的蜜阿人被著火的殘肢砸倒在地,兀自仰天大笑……

“士庸!”

悲鳴聲中,一聲不祥的脆響和支修的喊聲同時紮進奚平耳朵,他激靈一下,仿佛剛才那脆響是他自己的脊梁骨折了。

“師父……什麼聲音?”

“地脈折了。”他靈台中,支修的聲音也在發緊,“我有生以來也隻聽見過一次。”

“剛才我看見……”奚平練劍從來沒到過“沉浸失語”的境界,這會兒卻真切地體驗了一回,他一咬舌尖,借著血腥氣回過神來,“淩雲山的靈氣在外流是不是?為什麼會這樣?上次懸無和項榮把三嶽山打折了都沒有……”

支修沒吭聲。

但奚平自己收住了話音——天地隱藏的法則,築基要人講,升靈是能自己察覺的。

他那與搖搖欲墜的淩雲山相接的靈感已經告訴了他答案:懸無和項榮是內鬥,迄今為止,懸無名義上被玄門通緝,卻從未真正反叛過仙門正統。而蜜阿這場因種族摩擦那點屁事而起的叛亂,不管是從哪個青萍之末刮起來的風,最後都陰差陽錯地走到了一個眾人沒料到的結果:“邪祟”要篡奪靈山。

西大陸的“秩序”行將崩塌。

一向以“邪祟”自居,靈山要倒,奚平本該幸災樂禍、樂見其成,可他笑不出來。

沒來由的,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救下懸無,你簽過血契書,十年之內要替我辦成三件事,十年之期沒過呢。”奚平來不及多想,給遠在南海的餘嘗傳信,“我還你去偽存真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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