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修士的真元衝上海麵,到處冒泡,活像燒開了。那金甲猙不愧是能生嚼半仙的大凶獸,腸胃結實得鐵打一般,被困在它胃袋裡的魏誠響還沒來得及從中掙紮出去,就被各種碎屍壓著埋進了海底,一時間,她與心肝肚肺共舞,感覺自己簡直成了“鹵煮下水”的鍋底料。
升靈戰場上翻湧的靈氣與西大陸上衝過來的撞在了一起,南海三島底下相連的陸橋好懸沒給震斷,島上的蜜阿凡人倉皇往高處逃竄。
升起的海平麵遮擋下,奚平戴上“仿品”,一邊仍在聯係也沒回音的白令,一邊變成了一個趙家築基的模樣,順著海底密道潛了進去。
那密道從淩雲山邊緣連到了南海,竟是個讓人意想不到的龐然大物。奚平用神識一掃,隻覺掃過了一團亂麻——這裡麵像重疊的芥子空間,彎彎折折、四通八達,修為低一點的誤闖進來,恐怕看一眼都得走火入魔。
他獨自一個人在這難解的迷宮前,努力想平心靜氣看明白,摸索一條路。
奚平先是試著往裡走了一點,發現不對又撤回,然而那“迷宮”一刻不停地變動,他來回幾次,很快被纏繞了進去,周圍靈氣亂得更看不清了。
他本來是最有靈光的,被困在什麼境地裡都能不慌不忙地想歪主意,得意洋洋地耍賴混出來。然而此時,這在趙檎丹等人麵前沉穩鎮定的“太歲”卻在靜立片刻後,突然咬住牙,像是忍無可忍,他渾身發起抖來。
這時,他耳邊傳來一聲輕歎:“我要是你啊,我就回來。”
失聯好久的周楹終於拿出了轉生木。
奚平深吸兩口氣,艱難又狼狽地收拾起自己,不想在家人麵前暴露可恥的軟弱,從嗓子眼裡擠出一聲還算平靜的“三哥”。
“方才接了封內門的信,得知司命大長老親至,便沒敢打擾,他走了嗎?”
“你知道了。”儘管將氣息壓得極緩,奚平話音還是有些變調,“你知道了——怎麼,三哥,你來教我忍辱負重嗎?”
“那我可教不會,沒那麼神通廣大。”周楹歎了口氣,莊王府到侯府很近,汽車轉眼就到,門房見他來了,一邊忙迎接出來,一邊打發人進去報信。
周楹沒有藏轉生木,將木牌捏在手裡,邁步進了侯府花園,用神識對奚平說道:“你不想回家嗎?你家剛修過院子,石階磨平了許多,院裡荷花都開了,樹蔭正好呢。”
迷宮中,奚平那本就岌岌可危的鎮定差點當場被他輕飄飄的一句話砸碎。
“士庸,我知道你想不通,但事實就是這樣。”
“……哪樣?”
“心裡想為萬世開太平的人,是打不碎頭頂華蓋天的。你可能想得很美好,彆人聽了也熱血上頭,願意追隨你,可是因為投鼠忌器,到最後,你會進退維穀,那些滿心歡喜聽信了你承諾的人也會失望的。“
奚平:“你就說我不行唄。”
“你不行。”周楹溫和又冰冷地說道,“你要是行,無渡海群魔八年前就撞碎劫鐘了。”
奚平:“那你八年前就得死在照庭劍下。”
“若能遺臭萬年,生死何足道哉?”周楹笑道,“隻有那些一門心思往上爬,讓其他人都去死,不吝於生靈塗炭的惡棍才能捅破天。”
奚平:“你彆勸了,我不……我也不信,我能……”
他一定能想出辦法,在仙與魔之間摸一條出來活路,他不信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
周楹慢悠悠地打斷他:“若我說,玄隱山現在想要我命,我危在旦夕,要你馬上奪下南海秘境以為根基,就此反了,叫那淩雲山塌成碎瓦,邊陲萬萬南蠻們死無葬身之地,你去不去?”
你可以在垂涎的群魔前桀驁,在威武的聖人前不馴……也能在螻蟻的悲聲中大笑三聲嗎?
奚平:“三哥!”
“逗你玩呢,我在你家。”周楹將木牌放在小桌上,迎著永寧侯驚愕的目光,這一次,他直接開口對奚平說道,“天降異象,奚悅去青龍塔值守了,我不放心,帶白令過來看看。蜜阿人擅陷阱幻境,把我神識拉過去,我領你出去。”
“靈山已千年,舊的東西壓著,新的永遠起不來,你不是號令群魔的人,不要擰了。”周楹喝了一口侯府雨前的新茶,像年輕時趕奚平去念書一樣,吩咐道,“辦完差事回家。”
南海上,瘋狂的靈氣死命地往秘境裡灌,卻始終不夠。
懸無與大邪祟們殺紅了眼,就在這時,天上一聲長吟,幾大高手集體凝滯了一瞬。
隻見濃雲彙聚,一道極亮的金光灑落下來,讓人險些以為日食過去,天又亮了!
隨後,九道龍影劃破長天。亮光處一尊大鼎上浮起一道人影——正是淩雲修翼族的馭獸道大長老帶著九龍鼎到了。
“邪魔外道,欲盜靈山之基,壞我大蜀國脈,罪該萬死。”
九龍齊聲咆哮,吼聲蓋住了南海。
“先斬諸邪,再抓叛逆,不可使一絲靈氣外泄,驚擾南海!”
除了懸無直視著九龍鼎,眾升靈都感覺到了那鎮山神器的威壓,淩雲大長老一聲令下,九龍呼嘯而下。
如果說銀月輪讓人無端戰栗,陰森刻骨,九龍鼎就是直白血腥的恐怖。
巨龍落下時,翻山倒海的升靈高手都成了被猛鷹鎖定的兔,在龍吻下幾乎無路可逃,紛紛被壓到了海裡。
青龍一口將海上漩渦吸走了大半,慘死的築基修士連肉/身再真元,一點沒漏下,全進了它肚子。
懸無被三條巨龍緊緊地圍在一起,不知是死是活。
龍鱗照亮了漆黑的海水,慌不擇路的升靈邪祟們剪影幾乎定格在了那一瞬。
就在這時,海底深處傳來一句生僻的蜜阿語。
被王格羅寶臨陣甩開的蜜阿三大升靈憑空出現在海底,藍眼的蜜阿族長手裡舉著一團幽藍的火,在海底燒著。
蜜阿族長走一步就念一句蜜阿密咒,那火就亮一分,火焰裡九龍的身影就清晰一些。
蜜阿族長七竅開裂,流出血來,托著火球的手卻紋絲不動,天罰一樣的九龍像提線的偶,行動漸漸凝滯,最後隻能在原地輕微地掙紮。
一位蜜阿族的丹修抬起頭,吐出幾顆氣泡,將自己的話音送上天:“李長老,你們是不是忘了,九龍鼎也有蜜阿族的份。這是我們那‘閉關’的老族長拿命換的九龍鼎銘,今日便讓諸位見上一見……”
蜜阿族長深吸一口氣,托著火苗的手爛得見了骨,他目眥欲裂,便要吼出最後一句密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