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風雲起(終)(2 / 2)

太歲 priest 8794 字 8個月前

奚平:“……”

他隻能裹在靈氣凝成的氣泡裡,深吸一口氣,開始扯著嗓子衝那裂縫喊話。

兩個修士艱難地通過這種原始的方法互相找,十句有八句都是“還聽得見嗎”“這邊”之類的廢話,好像礦難搜救現場中兩個狼狽的凡人礦工。

奚平自打入了玄門就沒這麼使過嗓子,喊得口乾舌燥,腦殼直響,幾裡之內的魚都給他叫喚跑了。

然而奇異的,悶在他胸口的鬱氣似乎也吐出去了不少。

總算將魏誠響引到了“入口”——據她說,在山頂的一個小湖裡。

說是湖,其實也就一兩畝地的樣子,更像是個小池塘。

水清得一眼能看到底,湖心最深的地方才到魏誠響胸口,水中小魚水草活潑潑地纏綿著。

柳葉船的一角就卡在湖心,卡住它的水底有一條狹長的縫,窄縫邊緣閃著靈光,縫隙中仿佛有三千芥子世界,人眼也好、神識也好,都看不穿。

太歲聲音從水裡傳出來,聽著有點遠:“你試試能不能出來,我在這邊接著。”

魏誠響依言,先試探著將手從窄縫中伸出去。

她的手一碰到那縫,就像融化在了其中,魏誠響本能地蜷了一下手指感覺手的位置,便覺一隻修長冰冷而略帶薄繭的手拉住了她。

太歲:“看見你了,我拉你出來,有問題及時告訴我。”

說完,他一把將她拽了出去。

魏誠響從小沒吃過幾頓飽飯,這輩子就沒長過肉,不料有生以來竟嘗到了“太胖被卡住“的滋味。

她隻覺整個人似乎是擠在了一件不合身的衣服裡,渾身骨肉生生給勒小了一圈,一時間好像被壓扁搓長了。

就在她忍無可忍準備叫喚的時候,海水的鹹腥氣息傳來,緊接著,一個靈氣團包裹住了她,魏誠響大喘了一口氣,這才感覺自己被壓成片的身體又鼓了回去。

“太……”

隨後她看清了來人——那是個滿身血跡的宛人男子,生了一張萬萬人中能一眼抓住人目光、異常張揚的麵孔,可眉眼間卻掛著說不出的倦意,不知是神誤入了臉,還是臉掛錯了神。

魏誠響上氣不接下氣道:“前、前輩,你這回的靈相麵具捏得可有點倉促了,不太自然啊。”

奚平這才想起自己忘了戴靈相麵具:“怎麼?”

“有點奇怪,“魏誠響隨口說道,“感覺跟你不太配。”

一張打馬看花的臉,裝在太歲身上……嘖。

她心裡有點損地想:好像個剛勾搭完整個丹桂坊的有夫之婦,給王公貴族們挨個發了頂綠帽子,然後被人從大宛一路追殺到南海的小白臉……這小白臉還有點麵熟,在哪見過來著?

這念頭隻一閃,魏誠響沒仔細琢磨:她見過的人太多了,五官端正的看著多少都有點像。

太歲聞言,卻愣了半晌,苦笑了一下:“看不慣彆看——彆觀察我了,看看這條縫是怎麼回事。”

兩人很快發現,那條縫裡,凡人的東西可以輕易穿過,開竅品階的則略有凝滯,硬塞也能塞進去。

但築基以上的任何東西,哪怕一顆小小的築基丹,都彆想穿過。

奚平試著將那裂口擴大,裂口紋絲不動。

沒有王格羅寶那承襲自天波老祖的道心,這秘境是封閉狀態,他一個外人不可能弄得開。

奚平估計了一下,就算能把王格羅寶抓來放血,沒有九龍鼎吞吐升靈蟬蛻戰場的靈氣加持,以他區區升靈的修為都遠不夠在上麵開條縫——那幫邪祟們都知道要開南海秘境,至少得獻祭個蟬蛻在這。

“你等等。”奚平想了想,分出一縷神識,飛回陶縣裡的破法空間,在一堆雜物裡找到了一個降格仙器——此物以凡間一種按一下炸一下的“相機”為原型,用靈石和一個小型的法陣改良後,可以照出非常清楚的相,而且當場出片,不用等——隻是降格仙器客源太有限,照出來的人物過於逼真,大家都覺得跟被攝了魂似的,嚇人得很,這東西就成了滯銷物。

降格仙器正好能塞進那縫中,不到一時三刻,又被壓扁了一次的魏誠響從縫裡帶出一打清楚的照片。

奚平隻看了一眼,心突然狂跳起來。

那縫隙中的秘境與淩雲仙山一模一樣,仿佛是鏡中投影。

隻是沒有人跡,沒有烏煙瘴氣的修翼與蜜阿之爭,沒有森嚴血腥的鎮山神器,沒有仙宮和禁止入內的銘文法陣……它自有一副山河日月,清澈而靜好,也許是靈山初成的樣子。

淩雲山經過這一場劫難,山中靈氣至少散了小一半,奚平現在知道那一半的靈氣去哪了。

不是散在天地間了,而是都被收入了一個所有身負“真元”、走上固定仙道的人都進不去的地方。

兩人麵麵相覷。

可能是被來回來去卡著脖子夾的,魏誠響的嗓子忽然有點發乾:“太歲,這……這意味著什麼?”

奚平還沒來得及回答,轉生木裡忽然傳來趙檎丹的聲音。

她的聲音有些沉,話音卻並不飄忽。

“前輩,”她說道,“方才我問了您許多話,您一個都沒有回答,想來是讓我自己選吧。”

趙檎丹看了一眼不遠處挨個安撫族人的黎滿隴,牙關微緊:“多謝您救我點撥我,又帶我來蜀地曆練道心——但……我決定不築基了。”

轉生木裡依舊沒回答,而她一句話出口,神色越發定了,兀自道:“入門那天我們就知道,有道心才能在築基時鎮住靈台,令神識不散;道心打磨好了,才能在九天神雷的罅隙中映照出生機,升靈雲上……這樣看來,道心好像是條通天的踏腳路。

“而今我有道心,但道心與玄門格格不入,我可以把道心當‘道心’用,吃下築基丹,將來自欺欺人,將它往‘正道’上曲解,說不定走什麼狗屎運也能混成大能。但……前輩,可能是我修為低微見識淺薄吧,我覺得道心不是這樣用的。“

太歲終於回了她的話,很輕,他嗓子喊啞了似的:“不築基,之後如何呢?”

“追隨我道心。”趙檎丹道,“兩百年壽數到了,我就兩百歲死;明日遇到天災人禍,我就明日死,我終身不入玄門,不當邪祟。太歲,哪怕這是條歧路,我也……”

太歲忽然大笑了起來。

趙檎丹跟他不太熟,不知為什麼,這位太歲前輩每次跟她說話都比跟彆人言簡意賅,而且會刻意壓著點嗓音,怕出聲費靈石似的。

她還是頭一次聽他這樣笑,一時間不由得呆住了。

“你那不是歧路,我才是歧路。”太歲笑道,“可惜沒法回頭,隻好守在入口送你們一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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