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鏡中花(八)(1 / 2)

太歲 priest 7570 字 8個月前

三嶽山西座, 凝神用的篆香隨微風晃動不止,大長老項寧麵前桌案的筆洗中泡著沒有花芯的碗蓮。

雪白的花瓣上,金平寧安部分的輿圖拓本若隱若現, 融在花瓣脈絡裡,不斷催促著他抉擇。

八年前, 世上離月滿最近的掌門項榮“失蹤”,三嶽山的頂梁柱塌得猝不及防, 而南宛趁機崛起。新版的鍍月金橫空出世、金平變法成效初顯、開明與陸吾成了規模……一連串的動作後翻天覆地。金平好像成了個陸地上的返魂渦,肆無忌憚地吸著整個大陸的精氣。

大筆的金銀源源不斷地往東海岸彙聚, 南宛靈石市價比周遭國家低兩三成之多。豐沛的靈石資源支撐下,開明與陸吾越發壯大,開明司參與生產,陸吾在各國黑市上流竄, 反過來又給南宛斂財。

而及至此時, 當年嘲諷過開明陸吾製度的楚國再要效仿已經來不及了:開明司成立後大量“民間修士”逃到楚國,這些人成分太複雜,誰也不知道裡麵攙和了多少細作和被收買的,將西楚本就渾的水攪得更混,想收編這些人,彆說現在, 就是三嶽全盛時也辦不到。

何況隨著靈石流失, 他們也養不起了。

背靠鍍月峰的南宛技術上比彆國先走一步, 宛商幾乎壟斷了交通和采礦, 除了半鎖國門死守舊製的北曆, 楚、蜀兩國工業被牢牢地壓製在下遊,任人魚肉,國內矛盾立刻凸顯。三嶽有群狼窺伺項家, 南蜀出了修翼蜜阿之亂——

“項長老,”那有一點異域腔調的聲音再次響起,“淩雲山靈氣散去了一半,但靈氣是不會憑空消散的,你說它們去哪了?你三嶽山的靈氣再這樣衰竭下去,又還有多少個百年呢?”

“邪祟,”項寧打斷他,“少自作聰明,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什麼主意。”

“您誤會了,四大靈山一旦聯手,世上將再沒有我等容身之地——不管是所謂‘民間修士‘,還是我蜜阿族。”王格羅寶坦白地說道,“這顯而易見,我不認為項長老會看不懂,我就是想要四國生隙,希望長老站在我們這一邊。”

項寧冷笑道:“你可真敢想。”

王格羅寶平靜地回道:“您當然可以以所謂的‘大道’為底線,站穩仙人‘除魔衛道’的立場,隻不過放棄項氏和三嶽山罷了。到時候我們就是三嶽的前車之鑒,區彆不過在於,我等是當下立撲,而三嶽會被玄隱慢慢吸乾。項長老,三嶽最大的歧途,就是這些年來過於仰仗項榮掌門了。”

項寧的臉色沉了下去,王格羅寶戳中了他的痛處。

掌門去後,項寧甚至不敢帶著銀月輪下山追捕叛逆懸無……因為一旦離開仙山,他都沒把握自己能完全掌控銀月輪,到時候誅邪不成反成送菜,樂子就大了。

“玄隱山如今兩個蟬蛻,兩個半步蟬蛻。濯明是‘被天封口’之人,他的猜測您應該信——那位‘南劍’一旦入聖,諸位將再沒有機會撼動南宛,到時候西楚作為近鄰……嗬嗬,長老,這是三嶽最後一個機會,你既然不敢,那麼就安心做那隻溫水漫過螃蟹吧。當年宛闔之爭,諸位在裡麵攪的渾水,時過境遷,你們不記得了,南宛可都記得。我言儘於此——”

項寧:“慢著。”

他本是項家嫡係,掌門之下,他才是項氏的隱形族長。可掌門閉關,漫山的修士……甚至項家人,表麵上對他畢恭畢敬,卻都聽懸無那野種的使喚。

甚至如今項氏勢微,族中一些人竟也隱約活動起來,連問清都有意無意地試探過,懸無是否還有回歸仙山的餘地。可見大道何其虛無縹緲,什麼時候都不是人心裡第一底線,它不過就是一麵縫滿了補丁的破旗。

南海島上落了雨,滿島的蜜阿修士、大量財物都不見了蹤影,濯明身邊隻剩下王格羅寶一人。

王格羅寶躲開一道從濯明身上飛出來仍不衰減的劍氣,緩緩地笑了。

隔著輿圖拓本,濯明將自己的一部分探進金平城裡橫衝直撞,自然也將自己暴露於琴音下。

大家都有伴生木,都知道對方難纏,因此奚平對濯明毫不手軟,碰到就往死裡砍。新仇舊恨一股腦地上了頭,奇跡般地,他把八年沒練會的第二劍使了出來,將真身遠在南海的濯明捅個對穿。

照庭與金平龍脈共振,將劍氣加持過數倍有餘,直接反噬輿圖拓本,打在了南海上,南蜀陸吾立刻循跡鎖定了海島位置,察覺上報。

白令同時與奚平通了消息。

“也就是說,趙家秘境裡沒抄到的大筆財物,很可能落到了王格羅寶手裡,無心蓮那個泔水都吞的豬是借此拚出了一部分輿圖拓本?”

白令沉聲道:“世子,此人後患無窮。”

角宿塔就在丹桂坊,奚平餘光一掃就能看見侯府。

奚悅看護著整個丹桂坊區域,感覺到天上落下來的注視,奚悅扭過頭同他對視了一眼,那如今已經穿上藍衣的小孩站在牆頭,正好是奚平當年目擊董公子被安樂鄉裡芳魂索命、夜半放歌的地方。

奚悅一把握住剛拿到的轉生木,將聲音送了過來:“哥,等此事了,我要跟著你,我要築基!”

奚平沒理他,心說:天下遍地“危樓”,築個屁。

無心蓮那瘋子被他打疼了,總算有點清醒,眼看有退縮轉移的意思,奚平猛地將神識探入地下,抓住一截沒來得及逃脫的藕帶:“彆走啊相思病兄,上次南蜀你殷殷呼喚之情,我還沒還呢。你不是跟我表兄莊王殿下神交已久麼?可惜他不在,築基去內門進修了……”

奚平說到這,牙尖不小心劃傷了舌頭,嘴裡立刻充斥起血腥味,輕輕地抽了口氣,他“嘶”出來的話音裡帶了殘酷的笑意:“就是他選了清淨道,太上忘情,眼下安適得很,以後跟你恐怕是不能‘惺惺相惜’了。不過我可以儘地主之誼,領你去他府上參拜一圈,也沾點喜氣。”

濯明被劍捅回來的理智生生又給話說飛了,聞聽“清淨道”三個字,他就“嗷”一嗓子就地變成了瘋狗。

頂著千刀萬剮之痛,無心蓮的藕帶從下水道、臭水溝……整座金平城裡所有藏汙納垢的地方鑽出來,大團臭烘烘的白花上長滿了嘴,齊聲吼道:“煙、雲、柳!”

龐戩一槍打出去一梭子避火符咒,將城中好幾處因大動乾戈而冒出的火星按了下去,以防民宅發生火災。一不小心聽見了這二位令人費解的交鋒,疑心自己是太閉目塞聽了——怎麼近來邪魔外道上都流行起花名了?還都起的這麼引人遐思?

無心蓮抵死瘋長,高塔上的太歲琴三聲驚魂之音,一聲高過一聲,恍如劫鐘降世。升靈的神識蓋過整個金平寧安地區,奚平單手在半空中一抹,手裡拈起一本古樸的書。

正是他從餘嘗那黑來賴著沒還的《去偽存真書》!

書頁無風自動,無數與濯明的蓮花印如出一轍的蓮花從書頁間飛出來。

金平仿佛下起鵝毛大雪來,每一片雪花都是蓮花的形狀。

城中修士們沒來由一陣毛骨悚然,龐戩瞳孔驟縮,揮手架起一把大傘,沒築基的半仙們更是連躲都來不及,集體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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