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有憾生(十)(2 / 2)

太歲 priest 5729 字 8個月前

奚平看得肋下直跟著抽。

遙想當年瘋癲的仁宗、不知如何評價的太明皇帝周坤,再加上這位南闔孝懷皇帝……都是朝生暮死、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所作所為都能把呼風喚雨的“仙人”嚇哭,可見人狠根本不在修為!

“他把這東西交給了支大將軍,因為這支隊伍裡沒有修士?”

支毅當時已經過了不惑之年,不是什麼毛沒長齊的愣頭青了,當然明白四國攻打南闔,是借題發揮,圖謀瀾滄靈山。當時瀾滄靈山已經在從民間“竊天時”,他們一路追來,見赤野千裡,沼澤橫行,渾水摸魚的蟲師與食腐的禿鷹一樣多,鴉啼不絕於耳。

支毅將軍最輕鬆的選擇,應該是將此物呈報朝廷與仙門,原地待命……他不過是個領薪俸的凡人,在玄門眼中,與潛修寺的稻童無異,反正是敵國人,天道聖訓是積德還是作孽,不關他這聽命人的事;最圓滑老練的做法則是暫時隱瞞,拖延上報,南闔偷運導靈金線的肯定不止楊鄒一個,要是有其他人成功,算是救了這一方老百姓,自己舉手之勞,良心也能安穩,萬一他們徹底事敗,到時候再補個馬後炮不遲——凡人沒見過這等匪夷所思的仙器,反應遲鈍有情可原,最多是辦事不利,不算大過錯。

可是奚平已經猜到了——這個將他師父養大的男人遲疑良久,選了最愚蠢的一條路:他收下了導靈金線和敵國末代皇帝的心口碎肉,當時正好距離南闔一處暫時封閉的地脈不遠,他決定帶幾個心腹連夜過去,悄悄把導靈金線散入地脈。

虛影中的支毅將軍臨行前,對親衛說了一句話,奚平奇異地看懂了。

他說的是:“靜齋的傷不知怎樣了,家裡今日也沒信來,就當替他攢福報吧。”

將軍一去,沒再回來。

奚平心裡一梗,下意識地彈指撥出一道琴音,想將扳指上的顯影打斷,“錚”一聲,琴音卻被支修抬手捏住了。那餘音自高處跌落,最後連同帶起來的靈氣一起,消弭在他指尖。

“看著,”支修對他說道,“已成曆史的事,你看不看它都在那,不要自欺。”

扳指上原封不動地記錄下了主人生命的最後一程:凡人自以為的神不知鬼不覺,都在“天道”的注視下,那恐懼的靈山隻是個吸血的僵屍,寧可被瓜分,也不甘心這麼灰飛煙滅。

顯影中靈氣劍氣亂飛,奚平一晃眼,看見明顯屬於楚係的符咒,寒冷的劍光、劍光中掠過巨獸的身影……甚至夾雜著宛係的手段。

影像倏地消失,扳指上的靈光散開,顫顫巍巍地落回支修手心裡:“他們沒有故意殺害凡人,隻是當時得知,不知道有多少‘瘋子’夾帶了這種金線,四國高手商議過後,決定聯手打斷瀾滄地脈,將靈氣永遠留在靈山。我大哥因擅自行動,剛好在那——意外被波及倒也不是假的。”

奚平的心緩緩往下沉去:“師父……”

“我鄙而弱,至今才敢正視百亂之地,尋回兄長遺物,得知真相。甚至方才被你問及,第一個念頭仍是避而不談。”支修很坦率地衝他擺擺手,“怯懦有時比驕狂還凶險,你赤子之心,坦坦蕩蕩,這很好,不要學師父。”

“不過說句推卸的話,以前同源道心沒有大規模暴露,星辰海會自動蒙蔽我視線。我就算拿到了這扳指,恐怕也看不了這麼清楚。”支修看了奚平一眼,“想來當年兄長雖然沒能救下南闔半島,可大概是看在他捐軀的份上,福報還是應在了我身上……讓我沒因怯懦誤事,陰差陽錯地走到今天。”

如果沒有奚平,他可能會無知無覺地在飛瓊峰修行,按部就班地修上幾百上千年,順理成章地蟬蛻登聖,將來也成為這靈山上一塊為虎作倀的石頭……那豈不是太可悲了嗎?

蟬蛻的神識,在玄隱山上,剛好可以覆蓋大宛全境。支修檢查過邊境銘文,從火堆中撈了一把栗子扔給奚平:“沒有彆的要問的,崔記表少爺,過來做你老本行,幫為師算賬——築基以上修士都信不過,大宛內防空虛,我托林師兄儘快去改導靈金了。不過那東西破壞力太大,還自動竊天時,要拿給低階修士或者凡人當‘降格仙器’用,需要加上許多限製,你過來給我算算,需要多少靈石扛得住……”

支修說著,又想起了什麼:“南礦動蕩,北曆應該會派內門高手坐鎮,莊王殿下既然聯係上了昆侖,知不知道使者是誰?”

從北曆派的使者身份,基本能看出曆人對南礦的打算。

“知道,”他那“赤子之心坦坦蕩蕩”的徒弟磕絆也不打,“一個劍修升靈,叫成什麼來著?”

世上成名的劍修高手不多,一隻手不夠,兩隻怎麼也能數過來,何況“成”也是個不怎麼常見的姓,支修一聽就知道是誰:“昆侖成玉。”

奚平麵不改色:“對,就是他。”

北曆常年閉關鎖國,他跟昆侖的人接觸不多,唯一記住的就是當年在野狐鄉圍攻秋殺時候那個跟林熾打過招呼的劍修,順口拿來當擋箭牌。

“還好,據說此人天分很高,為人穩重,人品也不錯,不是不講理的人。”支修點點頭,“大宛國內事了,我當去拜會。”

“好嘞,那我先跟他聊著。”奚平扯謊的時候從來不怕穿幫,一口應下,轉頭在轉生木裡對周楹道,“三哥,在北絕山少留幾天,等著昆侖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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