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五星酒店豪華房的大床太舒服, 江漫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六點多,她整整睡了八個多鐘頭。
自從工作後, 哪怕她沒什麼睡眠困擾,但一口氣睡這麼久, 也實在是很有些奢侈了。
她坐起身, 伸了伸手臂, 看到已經在穿衣服的程騫北, 好奇問道:“你現在就要出門嗎?”
程騫北正在扣襯衣扣子的手頓了頓,轉頭看向床上頭發淩亂的女人,臉上神色有些難辨,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回道:“爺爺進了醫院,我得馬上回去。”
江漫愣了下, 頓時睡意全無, 問道:“嚴重嗎?”
程騫北又是一頓,搖搖頭道:“還不是太清楚, 得回去看了才確定。退房的事, 我助理會處理, 你不用管了。你自己注意飲食, 千萬彆管不住嘴亂吃東西, 回頭再聯係。”
“嗯。”
兩人對視了片刻, 仿佛不知道再說什麼, 誰都沒有再說話。
程騫北微微舒了口氣, 轉過身將衣服扣好, 又看了她一眼, 拿起行李箱,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頭看向她道:“老爺子這次可能會比較嚴重,如果需要你去醫院,我到時打電話給你。”
江漫立馬道:“你有需要儘管告訴我。”
程騫北點點頭,看了她片刻,才轉身出門。
江漫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怔怔地坐在床上,一時好像有點反應不過來。
剛剛他的表情很嚴肅,一個曾經患過癌症,身體狀況一直不佳的暮年老人,本來就已經是半隻腳踏進了鬼門關,而很嚴重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她記得當初他就說過,以葉老爺子的身體狀況,能活過兩三年就是奇跡。
而如今早已過兩年,三年就隻差幾個月。
她更沒忘記,當初兩人的約定,葉老爺子過世之時,就是兩人關係解除之日。隻是她沒料到,後來兩個人的關係不再是銀貨兩訖的單純關係,稀裡糊塗多了一份男女之間說不太清楚的曖昧和複雜。
當然,她沒想過將這份曖昧和複雜一直保持下去。畢竟她到底隻是芸芸眾生的一個普通人,這種並不那麼體麵的關係,不過是年輕孤獨時的一場放縱,總有一天,她還是會回到正規的人生。
然而,一想到要結束,她竟然有些悵然若失的茫然。
她用力揉了揉頭發,捂住臉發了會呆,有些煩躁地從床上跳下來。
也懶得下去吃早餐,乾脆讓人送來,一個人在房間吃完早餐忙了會兒工作,差不多到了去會場的時間,她收好電腦出門。
走到電梯,好巧不巧,正好遇到俞歡也下樓。
兩個人不認識,自然不會打招呼寒暄,隻是進了電梯後,俞歡好奇地看了看她,終於還是沒忍住問:“請問你認識程騫北嗎?“
江漫一愣,笑了笑點頭:”認識。”
“所以昨天你是跟他一塊的?”
江漫道:“……是的。”
俞歡到底不是喜歡拐彎抹角的女人,乾脆直接問:“我可以知道你們是什麼關係嗎?”
叮的一聲,電梯抵達一樓。
江漫在走出去前,朝人笑道:“這個問題你還是去問程騫北比較合適。”
話雖這麼說,但其實已經委婉地告訴了俞歡,兩個人不是什麼純潔的工作關係。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也或者知道,隻是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
在她還沒下定決心的時候,她不想先讓感情控製自己的行為。
接下來兩天,這邊的會議還在如火如荼舉行,江漫也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程騫北沒有打電話過來,網上也沒有冒出葉鶴鳴的任何消息。
有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連著四天的特彆節目,無論是收視率還是觀眾反響,都非常不錯。製片和老王特意給了他們這個出差小組三天假。
不過江漫沒顧得上休息,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聯係程騫北。她給那個兩天沒聯係的人發過去信息:葉老怎麼樣了?
那頭很快回過來:現在在重症病房,情況不是太好。
江漫:需要我去看他嗎?
程騫北道:每天探視的時間是中午一個小時,你要是明天不忙,中午跟我一起去醫院。
江漫:好。
隔日中午,程騫北開車到江漫小區來接她。上車後,江漫見他一臉疲態,眼睛下方都是一片青色,問道:“這兩天一直沒睡嗎?”
程騫北有些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輕聲道:“一直在醫院,沒怎麼睡。”
\葉老情況很不好嗎?\
程騫北點頭:“現在要靠呼吸機輔助呼吸了,醫生說就是這幾天的事。”
江漫聽他這麼說,一時如鯁在喉,雖然她和葉老爺子並不算熟悉,但畢竟認識了兩年多,叫了人兩年多爺爺,此刻聽到這個如同塵埃落定一般的消息,忽然有點不知道說什麼了,好半晌才道:“你彆太難過。”
程騫北看了看她,輕笑了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爺爺已經八十五歲,過世了也算喜喪。放心吧,我有心理準備。”
江漫點點頭。,沒再說話。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了一會兒,程騫北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冷不丁問:“你身體沒事了吧?”
“啊?”
“腸胃炎。”
“哦,早沒事了。”
話音落後,車內又是一陣沉默。這沉默一直持續到了醫院,車子停下,程騫北又才開口:“到了。”
“嗯,好。”江漫應道。
兩個人一同進入住院部大樓,醫院重症病房不能陪床,規定的探視時間隻有中午一個小時。
達到病房門口的時候,葉家兩房六口人也都在,看到兩人很冷淡。
程騫北也沒和他們爭,等他們先進去說完話,才拉著江漫一塊進去。
老爺子戴著呼吸機,已經不能說話了,但這會兒眼睛微微睜著,看到孫子進來,臉上的表情微微動了動。
程騫北走過去,低聲道:“爺爺,我帶漫漫一塊來看您了。”
老爺子頭部動了動,似是在點頭。
江漫道:“爺爺,您會好起來的。我和騫北還等著你幫忙給重孫教畫畫呢!”
戴著呼吸機的老人發出淺淺的“嗯嗯”聲。
兩人又說了幾句,外麵的護士提醒時間差不多了。
程騫北看了看床上的老人,道:“爺爺,我明天再來看你。”
老爺子渾濁的眼眶有點濕潤了,輕輕點點頭,闔上了眼睛。
程騫北看著這個才當了自己十年的爺爺,靜默了片刻,才拉著江漫出門。
走廊裡,除了葉家長房那個另類的女兒已經先離開,其他人都還在,似乎是在專門等著兩人。
葉敬文走上來,笑容可掬道:“騫北,你大伯有些事情想同你說。”
江漫看向站在葉敬文身後的葉敬知,葉鶴鳴這位長子,她先前隻見過一回,倒是從網絡上聽說過他的名字,因為在藝術品行當很有名氣,是一個成功的商人,加上又是葉鶴鳴的兒子,也算是半個名人。
無論是從成就,還是他的談吐舉止,都可以看得出,比程騫北那位扶不上牆的生父,要高出不知多少倍。隻不過畢竟是商人,加上年紀和閱曆都在那裡,看起來有點深藏不露。
他走上前一步,朝她點點頭,又微笑著看向程騫北,溫和開口:“騫北,你爺爺的畫作,之前十年都是我做得代理,我有成熟的渠道。你畢竟不是做藝術這一行的,你看什麼時候交給我代理?”他說完,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你彆誤會,大伯不是要搶你手上的畫作,隻是希望把你爺爺的畫發揚光大。你要不放心,簽代理合同的時候,讓專業的律師在場就好了。”
程騫北輕笑一聲:“爺爺還在加護病房,你們這就開始打那些畫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