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六一早,二門上來的婆子到針線房回話:“雲安姑娘的哥哥求恩典,接她家去吃防瘟酒。”
金大娘聽了,親自去正房回話,李夫人笑道:“趁還沒進我這裡箍上緊箍咒,且叫她家去鬆快幾日罷。我已想好了,過了中元節就叫她上來,白檀還能提帶她些日子。”
一麵就叫了杜雲安來,賞了一匹尺頭、一塊竹節墨玉,賞她哥哥有出息雲雲……。
銀線早就替杜雲安拿著前晚收拾好的包袱等在甬路上,金大娘送出正院穿堂就住了腳,囑咐說:“雖得了太太的話,但千萬在鬼月前回來,不然犯忌諱。”
杜雲安趕忙應下,隨即腳步輕快的一徑出去。
追在後麵的瑞雲隻見一眨眼人就不見了,氣的跺腳,隻得轉身回去。
“這包袱不大,可是墜手。”銀線抱怨,但見杜雲安又抱了個眼生的包袱皮出來,便不肯叫她分擔,吃力也自己抱著。
二門處有十來個婆子小廝當值,機靈的一見她兩人過來,趕忙跑出老遠來接。
“誒唷,這是什麼?”查檢的婆子一接過銀線手裡的包袱就笑,這麼不伏手,難不成裝了許多銅錢不成?
她打開看時,一眾人都往那裡瞄:聽說針線上的雲安姑娘一進府就得了太太的青眼,不僅月錢高,得的賞也又多又好,這回不知道要帶多少好東西回家呢。
卻見那包袱裡麵是一遝一遝寫滿字的紙,除了角落裡擠著兩個鼓囊囊的荷包,連個裝寶貝的匣子都沒有。
“……”
“這是?”婆子們麵麵相覷,笑道:“咱們查檢過多少人來,頭一次見這樣的。我們不識字,得拿去叫內執事房的看過了才行。”
“姑娘勿怪,隻看一眼,不違禁就行。”掌事的賠笑。
銀線撇嘴:“那是她閒暇練的字。玉版宣是門上人的分的東西,我娘送來的時候各位大娘是記過檔的。”
果不其然,須臾間就有小幺兒回稟:“姐姐們說是正經東西,隻叫查查這紙的來曆。”
婆子忙給裝起來,兩個荷包也隻打開看了下,見一包是銀角子,一包是些戒指錁子之類的小物件,也沒倒出來翻撿,俱按方才那樣放好。
另一包東西,掌事婆子一看那石榴團花紋的包袱皮,就知道必然是太太新賞的,暗道這小丫頭片子果然得看重,連開都未開,一麵躬身哈腰跟兩人說拜年話,一麵吩咐兩個小幺兒捧著包袱送杜雲安去外頭門房。
待人走後,一個婆子才道:“怪道都說這讀書多的女人古怪,果然不假!太太賞的料子首飾不往家拿,倒帶了一包袱這沒用的勞什子。”
“呸!你懂個屁!這杜丫頭才當差就得了上頭的意,就因為人家能寫會算有本事!”掌事婆子信誓旦旦:“叫我說,這丫頭精明著呢,知道太太愛她什麼,這是牟足勁兒討太太喜歡呢!”
就有人問方才那跑腿的小幺:“紙上寫的什麼?”
小幺兒撓頭:“執事房的姐姐說抄的大概是什麼經史子集,反正不是那些歪派的**。”其實方才內執事房的那幾位都說看不大懂,隻斷定不是西廂、琵琶傳之類的就丟開手,小幺兒心想果然是這位雲安姐姐更有學問些。
掌事婆子就撫掌點頭:“果真是正經讀過書的,這可了不得。日後咱們得再客氣些才是。”
二門上諸人都稱是,還有人指著針線房的方向羨慕說:“你們看那邊的銀線丫頭,跟著杜姑娘學了字,又學會了打算盤,日後必然是個管事媳婦了,還帶挈的她兄弟也出息了,如今在庫房很得用哩。”在這起子長舌頭老婆嘴裡,方才還是杜丫頭,轉眼就成杜姑娘了。
“阿彌陀佛,這是拜對了山頭……”
……
西角門,正好銀線的爹當班,見了二門的幺兒,連包袱都沒讓散,就連聲叫人去請杜仲。
“你家的車就停在咱們這邊的牆根哩。”這麵相憨實的中年漢子話音未落,杜仲已進來門房。
“多謝大叔照拂才是,回回來了都行方便。”杜仲身量又拔出一截,腰身直挺,麵容謙和,越發顯得長身玉立。
小兄妹倆旬月不見,兩廂想的厲害,杜雲安眼中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壓下哽咽,杜仲接過包袱,再三請要送他們出去的銀線她爹留步,這才一前一後的離開王府。
王子騰府邸西側牆根處,一頭大青騾拉著輛綠帷子小車悄悄等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