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1 / 2)

那祭壇整體約有半個小籃球場大小,底下鋪著圓形的拚接石板,石板的四個角上各立著塊約半人高的石碑。石板中央,則是一個凸起的祭台,形狀宛如半熟芝士,似是一大塊石頭鑿成。

這裡用的石料,同樣是石子路與石矛的同款。不管是石板、石碑還是祭台上,都有大片的波浪形花紋,然而不知是不是展館光線太過晃眼的原因,徐徒然很難完整地辨認出上麵所寫的內容,但凡盯著看一會兒,眼前就要出現重影,甚至會有些頭暈。

最多隻能辨識出零星詞句,比如“星門”、“擁抱”、“新生”之類的……和從外麵圍牆上看到的內容也差不太多。

她也沒有在這些花紋上花費太多時間——畢竟從之前得到的信息來看,留下“去壇”提示的人,大概率是人類。既然如此,那他希望彆人發現的,很可能並非這些花紋。

一來,對方未必和自己一樣能夠解讀這些東西。起碼從楊不棄的表現和態度來看,即使是對他們這種擁有特殊能力的人來說,這個技能也不是那麼常見的。其次,就算留下信息的人能看懂這些,他也完全沒必要在各種角落反複強調——這種東西那麼顯眼,看得懂的人自然懂,也不會錯過。看不懂的人,哪怕引到祭壇了也是白搭。

至於為什麼自己能看懂一些……徐徒然對此想得很開。肯定是因為我牛批嘛,還能為啥。

打定主意,她徑自跳上了石板,率先檢查起四麵的石碑。楊不棄站在祭壇外麵,遲疑了一下,沒跟上去,而是幫著檢查起了石碑的外沿。

注意到他遲疑的動作,徐徒然抬起眼來:“待在這裡會讓你不舒服嗎?”

“……還好。”楊不棄抿了抿唇,“不碰到,呃,樹乾部分的話,問題其實不大。”

因為與地麵之間還隔著花盆,所以他實際也能勉強站到石頭上。但真要踩上去的話,還是會有些難受的。

徐徒然了然地點了點頭,囑咐了一句“那你小心些”,跟著又低頭在祭台周圍搜尋起來。楊不棄眼簾微垂,繞著石碑的外麵走了幾步,中途不小心踢到地麵上突起的地燈,險些摔到旁邊的石碑上,驚得他忙往前麵閃了一步。才剛站穩,便聽徐徒然低低喚出了聲:

“嘿,看地上!”

楊不棄心臟突地一跳,第一反應卻是摸了摸自己的身上,隻當是方才動作太大甩下了什麼,下意識地開口:“不是我掉的!”

回應他的卻是徐徒然莫名其妙的視線。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掉的。”她從石碑後麵探出頭來,朝著楊不棄招了招手,示意他看向祭台底部與石板相接的縫隙。隻見裡麵正緊緊地塞著一張折疊起的紙片。

“我說的是這個。你以為我在說什麼?”徐徒然回到祭台邊上,一麵開始奮力掏紙片,一麵小聲問道。

楊不棄:……

沒什麼,我以為我身上又不小心掉胸針了而已。

楊不棄噎了一下,飛快地轉過了話題:“那東西藏得怪隱蔽的。你好拿嗎?”

“有點困難,塞得太深了。”記徐徒然嘖了一聲,努力在石縫裡摳來摳去——不得不說,藏這東西的家夥還挺用心。

且不說穿著布偶裝的大熊因為體型原因,很難關注到這麼低的位置,就算能關注到,就它們那種指頭比湯圓大的大爪子,能不能摳出來都是個問題。

好不容易,總算是將那張紙掏了出來。徐徒然捏著紙片跳出祭壇,與楊不棄另尋了一塊巨大的血色琥珀藏好。後者右手認真地從她指尖擦過,修好她方才擦破的一點表皮,目光旋即落在那張紙上:“寫的什麼?”

“看上去是一些信息記錄。”徐徒然展開紙張,小聲道,“字跡很草,塗改的情況也很嚴重。”

事實上,這上麵的字何止是草,看上去簡直像是上課打瞌睡時硬撐著寫下的筆記,漢字之中似乎還混著拚音和字母。而且有些筆劃還有很突兀地突起,看上去像是貼在某個不平整的表麵上寫的。

紙張右側有明顯的撕裂痕跡,應該是從本子上扯下的。所用的紙張和茶室女子的一樣,想來應該也是從大熊辦事處偷拿的——這樣看來,留信的人大概率也是被困在這兒的人類之一。

徐徒然看了半天,隻覺這字比祭壇上的花紋還難認。忽然想起一事,忙掏出了裝在銀盒裡的筆仙之筆。

“回答我,這紙上寫的是什麼?”她低聲問道,注意到旁邊楊不棄有些詫異的眼神,忙解釋道,“這東西好使,有問必答。”

楊不棄:……

倒也不用解釋。這東西的作用我還是記得的。我比較在意的是你是怎麼發現這事的。看著也不像是想起來的啊。

楊不棄百思不得其解,另一頭,筆仙之筆已經開始噗噗噗地吐泡泡,認命地回答徐徒然的問題——

一顆顆紅色泡泡當著他們的麵破滅,構成一行行支離破碎的字句:

【黑熊就是白熊。白熊就是它。林子裡實際隻有一種熊。所有的存在都是它。】

【熊是它。熊是蟲子。熊是旅鼠。】

【熊會撿胸針。而且會在離開時帶走所有的胸針。】

【找到自我是一個騙局。我們永遠不可能找到想要的東西。它們都被帶走了。】

【最後的道路,隻有在旅鼠跳海時才會打開。】

【林子是假的。】

【葉子是障壁。樹冠是樹根。蟲子是食物。光是土壤。】

【我們已沉沒。我們在水底。】

【我沒法再記下更多了。它已經看到我了。它們就快來了。我會被送回起點。我會再次失去一切,包括我的力量與記憶。】

【幫我記住我,如果你看到紙,請幫我記住我!我姓蘇,我有一個很可愛的妹妹。我家庭和睦。我喜歡鍋包肉和地三鮮。我大學學的是動畫。我曾因為失戀染過頭發。】

【如果我們有緣見麵,你對我說這些,我可能連聽都聽不見。但拜托,請幫我記住。讓我確信,至少有一個人能記住真實的我。】

【謝謝你。我會忘記,但現在的我謝謝你。】

……

記至此,整張紙上的內容都已經翻譯完畢。

筆仙之筆虛弱地吐出最後一個句號,轉頭就開始催促徐徒然將盒蓋蓋上——它能感受到那些血色琥珀的氣息,這讓它覺得非常不舒服。

徐徒然心不在焉地將它放了過去,思忖片刻,輕聲開口:“它剛剛寫的那些……”

“是真的。”楊不棄下意識道。

“……?”徐徒然懵了一下,“什麼?”

“哦,我是說,它所轉述的內容都是原版的。”楊不棄這才想起徐徒然現在對自己的能力毫無了解——事實上,由於她的態度一直太過自然,以至於楊不棄總會忽略她失憶的事實。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留下這些信息的人,也都是如實記錄。至於他所記下的東西是不是真實的,這我就無法確定了。”

彆問他為什麼都變成這樣了還能保有預知傾向的能力,他也不知道。但不論如何,這在楊不棄來看總是一件好事。起碼這能證明,現在的他並非是一個全然的怪物。

每當意識到這點,楊不棄心裡總會騰起些微妙的感覺。而他的旁邊,徐徒然則再次展開了那張紙,麵露思索。

“從這張紙記錄的內容來看,記錄者當時應該是找回了部分能力,也設法進入了林子的深處。至於他現在還不記不記得,這事就不好說了……”

她抿緊唇角,耳朵忽然捕捉到手推車碾過地麵的響動——那個將血色琥珀運進來的大白熊似乎已經結束了工作,正要推著空下的小車離開。

這對徐徒然他們來說當然是好事。展館內沒有其他工作人員存在,這意味著他們接下去可以在這裡自由探索——不過很快,徐徒然就發現,事情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撐在地上的手掌不知為何,感受到了幾絲黏膩的觸感。她抬起手來,隻見手掌的下半部分,正沾著新鮮的紅色液體。

幾乎是同一時間,腦海中再次有“增加一千口口值”的提示音響起,楊不棄抬頭看了看上方,皺起眉頭。

“是我太敏感了嗎?”她聽見楊不棄小聲道,“這裡的光線好像一下變暗很多。”

徐徒然:“……”

似是明白了什麼,她飛快地收起了紙張,轉而拿出了那張遊客導覽冊。在看到“香樟林”對應頁麵的配圖後,臉色霎時微微一變。

隻見這會兒,那張圓形的照片內,翠綠香樟樹正被夜色籠罩。

——這意味著,他們現在所處的建築物,已經“入夜”。

“我們得趕緊離開。”徐徒然立刻抓著石矛起身,拽著楊不棄就走。而就在兩人站起身的瞬間,兩隻血手突兀地從展品下方刺出,直直朝著他們的衣角抓來!

徐徒然暗罵一聲,也顧不得會不會被發現了,轉身一揮石矛,層層冰塊立刻沿著血手飛快爬上,轉眼便將兩隻血手完全凍結!

然而就在凍上的下一秒,便聽“哢”的一聲。

冰塊之上裂開了一道深深的縫隙。

“走!”看出這些東西不好對付,徐徒然也沒戀戰,抓著楊不棄加快腳步。走出沒幾步,行動便感到一陣滯澀——不過短短數息之間,地麵記上就已經蔓開了一大片紅色的液體。一隻隻鵪鶉蛋般大小的血手從液體間蓬勃長出,密密麻麻連成一片,每當他們腳步落下,便要去扯他們的鞋底,仿佛拚儘全力都要將他們留下。

徐徒然還好,她鞋底本來就厚,每次下腳時用力些,還能順帶碾死那麼十幾二十個。然而楊不棄的情況就比較尷尬:

他此刻用來行走的是比較細脆的根須。而這些根須,都是紮在花盆裡的。

花盆帶土,本就沉重。他用的還是那種塑料小花盆,又軟又容易塌,有些之前在趕路時就已經有了破損。此刻被那些東西一拽,更是搖搖欲墜——

不對,已經墜了。

楊不棄震驚地看著某個從根須上脫落的小花盆,當場爆手速石矛將它從地上挑了上來。但撈回歸撈回,一時半會兒絕對沒時間穿,隻能先掛在石矛上晃蕩,自己則將暴露出的那截根須高高翹起,艱難地用餘下幾個花盆繼續往前趕。

“你還行嗎?”注意到楊不棄身殘誌堅的動作,徐徒然神情複雜地看了過來。

……後者隻慶幸現在的自己沒有腳趾。不然他這會兒可能已經躺在了坑底。

“還行。”他頑強地說著,話音剛落,又一個塑料小花盆被扯得裂開一條縫。

楊不棄:“……”

他出去就換不鏽鋼的!

徐徒然匆匆掃過了他的下方,也覺得這樣下去似乎不太行。此時他們距離大門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出於安全考慮,他們不能離大型展品太近——這些展品下方時不時就有大碼血手唰地竄出,真要被抓一下,就不止是掉個花盆的問題了。

這也意味著他們必須繞更遠的路……徐徒然抿緊唇角,認真打量了楊不棄一番,確認是自己公主抱抱不動的人,背著走估計也夠嗆,於是果斷轉換思路,將石矛往地上用力一頓!

寒意瞬間以她為圓心向外擴展,轉眼鋪開一層浩瀚冰麵!

所有的迷你版血手都被暫時壓在了冰層之下,宛如一大片仍在蠕動的紅色海藻。徐徒然以石矛柱地,將楊不棄往前一拽,勉強穩住打滑的身形:

“走了。我凍不住這些東西太久……”

這是實話。被壓在冰層下麵的血手已經開始努力摳起牆皮,旁邊未遭冰凍的血手plus,更是很顯隊友愛地開始幫忙砸冰。

徐徒然順手又將兩個plus版給凍上,踩著冰麵往前跑去。楊不棄舞著幾個小花盆跟在後麵,看上去倒是不用擔心跑掉鞋子了,不過還是不太利索,平衡問題相當難以把握。

“要不你先出去吧。”他被徐徒然拖著往前滑了些許,忍不住道,“反正這些東西弄不死我。”

“那不行。”徐徒然頭也不回,“弄不死又不代表不遭罪。”

不然這樣卻是還不太行。最好還是得再想個辦法,某些能讓他們移動得更快的方法……

徐徒然眉頭微蹙,拖著搖搖晃晃的楊不棄轉過一個拐角,視線忽然一頓。

隻見他們的幾步之外,有一輛車。

一輛空著的手推車。

楊不棄:“……”

徐徒然:“……!”

*

又兩分鐘後。

蟲子博物館·後門入口大廳處。

穿著粉色圍裙&#30340記;大白熊正在通向展館的門外探頭探腦,想看看裡麵的危機解除了。

自從行刑場出現蟲子逃脫事件,香樟林內所有的建築物都被新增了“天黑”規則。一旦進入天黑狀態,就會對範圍內的存在進行無差彆打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比較近似於受到刺激後自動激發的防禦機製,就像是人在攝入過敏原後的過敏反應,未必有用,但威脅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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