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遠方是在第三天回來的,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覺的自己失聰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像是蒙上了一層白霧,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強撐著走完請假的流程,打包好東西,踏上回家的火車。
賀遠行操辦了賀枝的葬禮。
賀遠方到家之後,隻看到了擺放著的黑白的遺照,他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路上滴水未進,也沒有睡著,都是半夢半醒,似乎這件事情從未發生過,隻是眼下看到這個黑白的照片,他隻有噗通一聲實實在在的跪了下去,眼睛酸澀,卻一滴眼淚都沒掉,受傷的腿上纏著的繃帶已經崩開了,傷口裂開,絲絲血跡滲了出來。
賀南方站在旁邊,無聲的掉著眼淚,又背過去身子,她沒辦法去看他的樣子,但是又逼著自己上去看他的傷口,“大哥,你彆這樣。”
賀遠方眼睛看著上麵的照片,還是一言不發。
其他人都遲遲不動,賀遠行過去跪在他的旁邊。
“大哥,奶奶臨走前特意交代了你,不要有負擔,她希望你好好的。”說完之後磕了三個頭就站了起來,“我們都先出去吧,讓大哥一個人待會。”
賀南方估計著他腿上的傷口,看著他倔強的樣子,也隻好答應了。
幾個人都從屋子裡離開。
賀遠方自己一個人直直的跪在地上,然後放聲大哭,這些年,聚少離多,他記憶中的奶奶,永遠都是那個帶著東西來到學校看望自己的時候,時間定格在那一刻,他們也很久沒有再說過話,隻言片語也沒有留下。
其他幾個人站在門外,清楚的聽著賀遠方的哭聲。
賀歸來趴在賀南方的懷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們誰也沒有接受這樣的一個事實。
賀南方咬著牙,默默的抱著賀歸來,拍著她的肩膀。
等到房間裡聲音慢慢小下去,賀遠行到底沒忍住進去了。
賀遠方已經暈倒在了地上。
賀南立趕緊過來扶著,賀遠行半蹲下,把他背到身上,幾個人一起送到了醫院。
“病人是沒有休息好,也沒吃東西,精神壓力太大,再加上腿上還有傷,造成的昏迷,打些點滴,然後你們給病人做些清淡的,好好休息一天就差不多了,他身體素質還是很好的。”醫生交待完就走了。
賀南方看著病床上的賀遠方,“二哥,你在這裡看著吧,我回家熬些粥。”
賀遠行點點頭,無力的擺擺手,“你們都先回去吧,我在這裡看著就行,家裡,家裡也需要人。”
賀南方沉默的點點頭,帶著剩下的他們幾個就都回去了。
賀遠行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看著賀遠方,他們也有好幾年沒見過了,上次見還是他受傷在帝都看病,以為下次見麵應該是過年,一個團聚的日子,沒想到再見會是在這樣的狀況下,他們都長大了,彼此的事情都隻知道個大概,大哥這幾年也在不停的立功升職,他好好上學,努力工作,時間推著彼此向前走,可他們是親兄弟,血脈相連。
賀遠方的身體素質不錯,打了一瓶點滴,人就醒過來了,熟悉了一下環境,看到旁邊坐著的賀遠行,他坐了起來。
“哥,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賀遠行半扶著他站了起來。
賀遠方點點頭。
“你,咳咳。”他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太啞了。
賀遠行把桌子上麵的茶杯端了過來,“喝口水。”
賀遠方把茶杯接了過來,一口氣全喝了,才算是緩了過來一會。
“我沒事了,什麼時候拔針。”
賀遠行看看上麵的藥瓶,“大哥,還沒滴完呢,而且你腿上的傷也裂開了,這才包紮好。”
賀遠方看了一會,沒有在掙紮了,他苦笑了一下,又搖搖頭,看著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把自己弄成這樣,何必呢,還要讓弟弟妹妹們來擔心自己。
“嗯,我知道了,會好好滴完的。”聲音有些悶。
賀遠行知道大哥難受,隻能默默的轉移話題,有些事情隻能逼著自己消化。
“大哥,你現在主要是負責什麼啊?”
“奶奶走之前有沒有說過什麼?”
兩個人同時開口,問題風馬牛不相及。
賀遠行臉上表情有些僵硬。
“奶奶,隻交代了讓我們安慰好你,不要難過,也不要覺的見不到她很難受,你是她的驕傲。”
賀遠方聽著這話,眼眶瞬間就紅了,不過他沒有再哭出來。
過了一個小時,賀南方帶著飯送了過來,一碗粥,一碟小鹹菜。
賀遠方想儘快讓自己恢複好,然後撐起這個家,邊喝粥邊吃小菜,隻是每吃一口他的心裡的痛就加深一分,畢竟這味道是隻有奶奶做出來的味道。
下午,賀遠行,賀南方,賀遠方三個人一起回家。
賀枝在帝都的一個象征性的葬禮已經完成了,賀遠方帶著他們回到了安省,買了一塊地,賀枝被葬在了安省。
幾個人並沒有回到村裡,他們處理的很低調,按照風俗習慣,他們應該辦的體麵,風光,邀請到所有的親朋好友來到這裡,吊唁她。
隻是他們不願意那麼做,他們最愛的人離開了,不需要任何人知道,這是一場盛大的落幕,隻在他們自己的內心,與彆人無關。
回到帝都之後,他們幾個人都沒有選擇回到工作崗位上,而是在這裡住了下來,這座四合院是賀枝留給他們的,當初想的是他們每個人都住進來,是熱熱鬨鬨的一家子,可是從來沒住齊過。
以前她在,現在他們在。
幾個人努力的想把這個四合院熱鬨起來,但到底還是缺了一些什麼,到最後也不過是慘淡收場。
賀遠行他們在家裡休了一個月的假期,沒有辦法再拖延了,隻能都返回到工作崗位上。
家裡瞬間就剩下賀遠方一個人,他在家裡給過冬的青菜做好保暖,每天都把雞鴨都喂好,這些年的部隊生活,讓他很少這麼具有生活化,慢慢的,默默的回憶著奶奶走之前的每天的生活,午夜夢回,都像是有一把手在抓緊自己的心臟,呼吸都費力。
一九八三年的十二月末,賀遠方背上包離開了帝都,正式返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一九八四年六月份,賀南兵畢業,徹底進入科研工作崗位,幾個月甚至半年都通不了一個電話。
同年九月,鄭前給賀遠方做媒,介紹了一個女孩子,是個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