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兩分鐘後,童淮和餘卉麵對麵坐在了咖啡廳裡。
高中生正兒八經喝咖啡的少,三中外麵這家咖啡廳,主要是給大夥兒趕作業和早戀的,裝修一般,每個座位都用擋板單獨隔開。
童淮進咖啡館時稍微局促了下,很快就撐起腰杆,偷偷審視餘卉。
他對奢侈品不陌生,看得出餘卉一身穿搭的價格,心裡不太舒服。
生活這麼優渥,就任憑薛庭和爺爺住在那麼僻遠的小房子裡,不管不問的?
抑或這是個虛榮拜金的女人,戀慕虛榮拋夫棄子?
餘卉正在點單,沒注意麵前這小孩兒滿臉的複雜,猜出他應該喝不了苦的,給他點了杯焦糖拿鐵,抬頭時神色沉靜,看了眼他的腿:“小同學,你的腿怎麼了?”
“唔,”童淮飛快收回目光,“不小心磕到了……您是薛庭的母親?為什麼不去看他?”
餘卉麵上浮起一絲複雜難言的苦澀:“他可能不想看到我。”
顯然她沒有多說的意思,迅速岔開這個話題,接著問:“你是小庭的朋友嗎?”
童淮毫不遲疑地點點頭。
原來薛庭沒撒謊,他真的在這邊交到了朋友,沒有像以前那樣,孤零零地來去。
明明該鬆口氣,餘卉心裡卻愈發難受了。
薛庭養成那樣的脾氣,說到底,是她和薛頌薄造的孽。
她抬眼又重新細細地打量了遍童淮,少年眼神乾乾淨淨,一眼能望到底,麵上的猶疑和些微的不滿都那麼明顯,掩飾得很蹩腳,青澀又通透。
很難想象,以薛庭那種冷淡的性子,是怎麼跟這個小少年相處的。
靜默蔓延在空氣裡,氣氛凝滯了片刻。
餘卉張了張口,想問的事很多,又不知從何問起。
咖啡師將咖啡抬來,她端起抿了一口,斟酌著問:“小庭在學校……是不是很不合群?”
童淮心裡堵著口氣,果斷搖頭:“薛庭可受歡迎了,上周運動會,他還幫我們拿到了第一。”
眼前的小孩兒描述的是一個陌生的薛庭。
餘卉愣了下。
她又問了幾個問題,都被童淮的回答弄得回不過神,心裡輕輕歎了口氣,最後問:“你認識薛庭的爺爺嗎?他的身體怎麼樣?”
“挺好的。”
餘卉點點頭,重複了一聲“挺好的”,又很低地念叨了句“那就好”。
童淮擰著眉,沒喝那杯焦糖拿鐵。
他不懂這些大人,為什麼做事總要遮遮掩掩,什麼都要轉個彎,借他人之口來了解。
有意思嗎。
餘卉放在一邊的手機亮起來,她沒有伸手去接,笑了笑:“謝謝你,小同學。如果可以,希望你彆告訴小庭我來過。”
童淮點點頭,出於禮貌,跟著站起身,送她走出咖啡廳。
下午的雨現在又續上了,灰蒙蒙的天
空裡斜飛著絲絲細雨,涼得浸骨。
外麵停著輛車,餘卉衝童淮頷了頷首,鑽進車裡。--
目送那輛車消失在視線裡,童淮後知後覺想起自己似乎把俞問給忘了。
他連忙掏出手機,果然滿屏幕的未接來電,除了俞問的,還有薛庭的。
完了,要被俞問罵死了。
童淮頭皮一麻,趕緊回撥,電話還沒接送,前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與積水被踩過的聲響,下一刻靜止在他身前,沙沙的雨聲中,響著微微的喘息。
童淮的腦袋被敲了一下,茫然地抬起臉。
薛庭聲音微微繃著:“上哪兒去了?”
童淮納悶:“我還以為是俞問,你怎麼來了?”
薛庭的校服濕了大半,烏黑的頭發上也沾著水,緩過了那口氣,麵無表情的盯著他,沒有回答。
這副模樣不算凶,也不冷漠,童淮偏就害怕這樣的薛庭,舉手投降:“我、我過來找俞問……這不是下雨了,進咖啡廳坐了會兒,手機調靜音沒注意,他找你了?”
正說著,電話接通,俞問的吼聲從話筒那邊傳出來:“操,終於接電話了,我還以為你被怪蜀黍拐跑了!”
童淮嘟囔一聲“我都多大了至於嗎”,換回俞問更大一聲吼,趕緊低聲下氣認錯。
掛了電話,他發現薛庭偏著頭,望著餘卉離開的方向。
童淮心裡一緊,趕緊把他往屋簷下拽了拽:“傻呀你,都不帶把傘出來。”
薛庭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瞥了眼他。
天色蒙蒙黑了,咖啡館外的燈亮起,斜斜映在他臉上,覆著層水光,整個人一下冷了幾個度。
童淮想問問他家裡的事,又不知道怎麼開啟話題。
薛庭都沒問他家裡的事呢,貿然開口,會讓薛庭感到被冒犯的吧。
童淮努力把問題憋回心裡,百無聊賴地等了會兒,雨越下越大,劈裡啪啦地打在房簷上。俞問撐著傘跑了過來,手裡還拿著把,瞪了眼童淮,把傘遞給薛庭:“謝了,這小孩兒一不注意就會亂跑,得操心死。”
童淮嘖了聲:“那還不是因為你去了半天不回來。”
“高峰期買奶茶不得等啊。”
看他們在那對嗆,薛庭接過傘撐開。
俞問的眼皮陡然一跳,閉嘴了。
他站在童淮右邊,與站在童淮左邊的薛庭默然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覓出了一絲微妙的敵意。
隨即兩人一言不發地看向童淮,等他選擇跟誰一起走。
被左右夾擊的童淮:“…………”
不是,都是兄弟,怎麼這氣氛就這麼怪呢。
他痛思三秒,直覺選哪個都不行,倏然挪向俞問。
俞問緊繃的肩頭一鬆,眉目也舒展開來,得意地朝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的薛庭瞟了眼,隨即手上一空——
童淮一把搶過他的傘,把他往薛庭的傘下一推,斬釘截鐵道:“</你倆一把傘。”
說著,身殘誌堅、健步如飛地奔向了雨幕。
這一刻,他跑得比雙腿健全時還順溜。
薛庭:“……”
俞問:“……”
這一折騰,回到教室,晚自習也差不多要開始了。
童淮其實不太想苦兮兮地繼續學習,但得到過進步的成就感,又害怕下次考太糟糕丟臉——主要是丟臉,所以這次月考也準備努力努力。
隻是和餘卉的對話還響在腦中,他時不時就忍不住偷瞄薛庭一眼。--
薛庭心平氣和,當沒看到。
心裡有個小疙瘩,直到下晚自習回家,童淮都悶著沒說話。
洗完澡,倆人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坐在椅上,脖子上搭著毛巾,有一搭沒一搭擦著頭發,都懶得動彈。
薛庭瞥了眼安靜時長超過三小時的童淮,把今天份的牛奶遞給他,看他仰頭喝了口,冷不丁道:“見到我媽了?”
童淮噗一下,猛地嗆咳起來。
薛庭氣定神閒地遞給他張抽紙,等他開口。
童淮喘過氣來,愕然極了:“你怎麼知道?”
“下午看見了。”薛庭看他咳得臉頰通紅,頓了頓,良心發現,給他順了順背,看他緩過來了,又坐回椅子上。
童淮訕訕的:“哦,那你怎麼……”
“我不想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