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能有一半的人都跑去賣了糧食,打算靠番薯果腹,那東西煮了烤了,連油都不用,香甜可口,還頂餓,其實比那剌嗓子的饃要好吃得多,小孩子也能吃。
李福的糧食收完,差不多各家也忙完了,八月最後一日,早上起來就覺得天陰沉沉的,一整天都沒有太陽,那天黑得特彆早,半夜裡,突然響起一聲驚雷,震得大地似乎都顫了顫,然後,鋪天蓋地的雨水落了下來。
李青荷被雷聲驚醒,邊上的周承康披衣起身,“不要緊,我去外麵看看,把東西收收。”
幾個月不見雨,好多東西用完了都放在院子裡沒收回來,或者是靠牆。李福的糧食還有兩袋在屋簷下,聽著外頭雨勢頗大,要是不把糧食扛進屋,應該要被淋濕了。
她也起身,夜色中隻看得到黑沉沉的一片,燭火照在地上,看到落在地上的雨水彙成了小溪流,順著他們本來流水出去的那條溝渠往院牆流。
周承康跑了出去,把糧食扛進門,不過幾息,奔進門時,身上衣衫已經濕透了,李青荷見了,忙把他的乾衣找出來給他。
外麵的大雨一直下,雨勢也不見小,今夜之後,興許不會缺水了。
“其實上輩子,我記得這場大雨。”雨聲中,他的聲音有些失真。
李青荷本來閉上眼睛假寐養神,聽到這裡睜開,屋子裡沒點燭火,夜幕深濃,什麼都看不見,隻有腰上有力的手臂抱著她。
其實李青荷是醒來的那天早上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上輩子的周承康彆說跑去找她,就是和她說話都不多。徐家上門那次很順利,家中根本沒有客人來。
上輩子?
他直言上輩子,應該是發現她的不對勁了。而周承康是何時發現她的不對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其實在他麵前,她從未掩飾過。
他聲音低低的,“記得我半夜跑出去,剛好你葬在山坳中,雨水就從你邊上過來,我忙著把土往你身上……”
“彆說了。”李青荷摸了摸胳膊,隻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雖然這個事她親眼看到過,但聽著就覺得滲人。
身後傳來他低低的笑聲,“你怕嗎?”
李青荷翻身,抱著他的腰,“照你這麼說,你知道今年旱災?”
“時隔太久,記不清了。”周承康歎息一聲,“我不太注意村裡的事,察覺到娘日子不好過就會送一些東西給她,其實還好,往後幾十年,那種真的會死人的大災沒有發生過。”
聽到幾十年,李青荷的眼圈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孤單嗎?”
他搖搖頭,胡茬從她的額頭掃過,有些麻麻的癢,“我總感覺你陪著我。你……陪著我嗎?”
李青荷頭埋進他懷中,“我覺得你挺孤單,後悔嗎?”
間接承認了陪著她,周承康的手放在她肚子上,剛好她的肚子也開始活動起來,他笑了笑,“能夠和你相守一生,還能生下孩子,老天真是厚待於我,如果重新再來,我也不後悔。”
兩人說了半夜的話,坦誠了某些事情後,隻覺得更加親近了,翌日早上,雨勢也不見小,他們的廚房是靠著房子造的,順著屋簷可以直接通過去,但就算是如此,靠著屋簷過去,也還是會被雨水濺濕衣衫。
前兩天還炎熱無比,一場雨下來,就覺得到處都是水汽,站在屋子門口看了看,周承康乾脆把人塞回了椅子上,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你還是彆動,摔一跤可不是玩的,我怕你受罪。”
摔跤這種事情誰也不想,梅氏的身子現在還有些虛弱,孩子也容易生病,前車之鑒擺著,李青荷也沒非要去廚房,乖巧的坐了回去,拿起了針線簍子。
現如今她已經八個月,再有一個多月就要生了,孩子的衣衫和繈褓都備得差不多,但她還可以給周承康把衣衫做出來,等有了孩子之後,再想要安靜的做衣衫,怕是不能了。
等那邊飯做好送進門來,李青荷丟下針線,兩人吃了飯,這麼大的雨,哪裡都去不成,他還跑去看了看雞,今年也喂了頭豬,等到臘月的時候殺,還有馬兒,也得看看去。等他出去院子裡轉一圈回來,渾身又濕透了。
他換了衣衫,現在本就已經是秋日,秋雨一落,冷嗖嗖的,“你冷不冷?”
其實也不需要她回答,他已經去那邊雜物房中去搜羅去年的火盆點起來了。
火盆點了,屋子裡溫暖起來,周承康坐在她對麵,繡線分完,有些無所事事,“還有沒有什麼要準備的?”
李青荷失笑,“暫時不知道,我記性不大好。”
兩個人相處,哪怕什麼都不做,就坐在屋中,也覺得溫馨。
一場大雨下了兩天,雨勢才漸漸地小了,乾涸的田地裡濕潤了許多,也不是那種出門就是一身水汽的情形了,門口的池塘中的水都要溢滿出來,源頭那邊,比早前大了許多,隻是有些渾濁。